紅 玫 瑰

　　情人節的前夕，一個很涼的夜晚，我去看望做鮮花生意的李大姐，在他租來的二十幾平米的房子里，十幾種艷麗的馨香激起了我關於生活和愛情的種種幻想，我有了一個讓我自己激動的想法，開個鮮花店，改善我沉寂的思想狀態，我渴望改變，渴望人生象康乃馨一樣的長久的絢麗燦爛。

　　夫君早已習慣了我的情緒化，明確表態不管，順其自然。我便在大姐的幫助下，借夫君公司的一角,開了一個只有兩組花架的小花店,還特特寫了一篇文章《感謝那個買花的人》以紀念我這新生活得開端。

　　花店開張的第一天，我當然在班上，九點鐘的時候，接到夫君的電話，問我一個事情，末了，說了一句：“啊，你那鮮花，給賣了四支康乃馨了。”

　　“真的嘛，是男人還是女人？”

　　“是個男人！”第一個買我鮮花的人，是個男人……四支康乃馨，是送給母親呢還是自己欣賞？這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呢？大清早就買康乃馨，我在心裡不斷地勾勒着這個男人的樣子。

　　轉眼就是情人節，正好是星期六，我在花店裡，十點鐘的時候，進來一個男人，一個長得偏離標準有點奇怪的中年男人，黑灰的西服有點皺巴，膠鞋上還沾了一些泥，一張顯得有些平滑的臉上，額上一顆黑痣，下巴上蓄着短短的鬍鬚，一束長發垂到腰際。

　　表妹起身應客，他很懶散的問：“玫瑰多少錢一支？”

　　“十元，先生。”

　　“太貴了，今天買玫瑰，什麼意思嘛，我要等到明天一元錢十支的時候再來買。”

　　真是個怪人，愛情怎麼能容得到明天表達。“那你等到初一貼春聯好了”，我半是好奇半是好笑的回了他一句。

　　他不惱，很休閑的笑了笑，踱出店門走了，很洒脫很超然的樣子。這個怪物，大概是個光棍吧，我最討厭留長發的男人，好像很藝術似的，美妙的愛情會光顧他嗎，他怎麼會懂得玫瑰!

　　“這個人就是那個買了四支康乃馨的人。”

　　啊……？這個人？一個大清早買康乃馨的人，卻不肯在情人節買一支玫瑰？特異的外表，特意的裝束，這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呢？

　　第二天他沒有來買玫瑰，可是第三天的下午，他又給了我強烈的視覺衝擊：夕陽里，他還是那身裝束，臉上沒有任何錶情，而他的胳膊上，吊著一個小巧玲瓏的短髮女人，不是很漂亮，臉上也看不出什麼表情，只是那麼偎着、走着，彷彿這一條街上除了風，沒有來來往往的人。

　　那自然是愛情了，這個不肯買玫瑰的男人

　　以後我就經常碰見他們，每次都是那樣，偎着、走着，似乎他們之間從沒有生活的煩惱，從來沒有瑣碎的吵鬧，生活在於他們，只是偎着的腳下幸福的路。

　　夏天到了的時候，夫君告訴我，那個男人是個個體牙醫，那個小巧的幸福的女人，是個光榮的人民教師。我還看見了他們留着長發的女兒，一個長得像父親的高高的女孩子。

　　想起情人節時滿大街流動的紅玫瑰，我覺出了世人的淺薄，相愛時，女人就是男人最美的玫瑰，漫長的人生的愛，就應該像康乃馨一樣，淡淡的，久久的，豈是那易凋零的玫瑰能表達的，我開始對這個男人女人充滿了羨慕的好感。

　　可是，可是，門前柳樹上的葉子開始掉落的時候，我的那崇高而美妙的愛情之思也遭遇了秋風。那天晚上回去，隔壁音像店的小張經理看見了我，熱情相邀，我便走進去和她閑聊，小張天天在此，自然，這一巷的典故都較熟悉。我們由隔壁的理髮店吵架的夫妻談到那對夫妻，我說他們感情真好啊，小張撇了撇嘴說，“他們去年夏天才結婚，能不好嗎？”

　　“夏天才結婚？！那那個女兒——”

　　“是他前妻的。”

　　只不過是一個瞬間，玫瑰便跌落一地花瓣。我突然覺得，愛情就像門前燈下搖曳的柳絲，飄忽，而極不真實。

　　是什麼人第一個用紅玫瑰來表示愛情，我想這個人不但浪漫而且是個智者，濃郁的芳香，短暫的燦爛，一不養護就凋零得七零八落，正適合這所謂的文明時代的男男女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