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哨

　　那一大片一大片的小麥金燦燦的。村莊在金黃色的小麥的裝點下，開始了邁向收穫的季節了。

　　我提着一個小竹籃走向麥田，麥芒如針刺一般，尖尖的，拿在手裡痒痒的。

　　村民們在弓着背，彎着腰，揮舞着鐮刀，用虔誠的目光對小麥彷彿一種膜拜，一種期盼，一種祝福，一種希望。

　　我走在大哥哥大姐姐的撿拾小麥的行列中。用小巧的手去觸摸小麥，去撿拾一個山村少年的夢。我的夢裡常常出現我要讀書，我要學習，我要走出山村。大哥哥大姐姐們用麥稈做成的麥哨，一路走一路吹，整個山村，整個麥田都是他們的麥哨聲，悠揚，激昂，粗獷，豪放。我也學着他們的動作，用小刀把小麥稈切斷，一頭有結，另一頭沒有結，用刀鋒在麥稈上切上一小塊葉片，然後放到嘴裡猛吹，如果聲音不響亮，再修整一下，試過幾回之後，自己就可以做成漂亮的麥哨了。

　　大伯說，會，你撿拾小麥做啥子？我回答大伯，我要讀書，我把賣小麥的錢用來讀書。我不知道一天撿拾的小麥能賣多少錢，我也不知道賣來的錢夠不夠我讀書，我不知道讀書究竟需要多少學費。

　　不過我要讀書的消息在村裡不脛而走。學校的趙老師知道我想讀書的事情，她專門來到我的家裡，給我的父母說，讓小孩子上學吧，學費讓我來想辦法。後來我才知道，當時每一學期的學費才兩元，這兩元錢對於一個農村家庭來說是多麼的艱難，沒有經濟來源的農村彷彿到了絕望的邊緣。

　　那天，我背着父親給我的軍用挎包，挎包是父親當兵退伍留下來的，走在山村的小路上，和小朋友一起就來到了學校。趙老師說，同學們，我們班來了一位新同學，大家歡迎！同學們不停地鼓掌。因為開學已經有一個多月了，我是遲到的新同學。趙老師又說，同學們，你們要團結，要相互幫助，遇到不懂的題要多問問。就這樣，我就開始了小學一年級的學習和生活。

　　第二年小麥成熟的時候，遇到星期天，我還是提着一個小竹籃，在麥田裡撿拾小麥。我吹着麥哨，一邊撿拾小麥一邊吹，那些聲音彷彿是從我的心裡飄出來的，聲音優美，輕鬆，愉快，那些聲音彷彿在麥芒上跳動。我吹着學校剛教會的新歌，臉上露出了甜蜜的微笑。我撿拾的小麥在家裡堆在一起有一大堆，父母高興地說，等把你撿拾的小麥賣了，我們給你縫一套新衣服。我天天都想着穿新衣服這件事情，可是由於家裡的弟弟也開始上學了，新衣服就成了夢想。我的學習成績優異，不過我的學費每一學期都是趙老師給我減免了的，我在心裡不知道用什麼來感謝趙老師。趙老師對我的恩情終生難忘。她彷彿就是我的母親。

　　六一到了，我被選中表演節目。趙老師說，我們學校的節目是歌舞《我們都是神槍》，演出那天一定要穿軍裝。我說，我沒有軍裝，我爸爸的軍裝早都沒有了。趙老師說我給借。我在想8歲的孩子穿大人的軍裝是什麼樣子？演出那天，趙老師真的給我借來一件軍裝，我穿在身上把整個人都蓋住了。我站在檯子上，觀看的老師同學，還有學校附近的村民在下面哈哈大笑，那是哪裡來的小兵？

　　我們用麥哨吹奏着歌曲：“我們都是神槍手，每一顆子彈消滅一個敵人，我們都是飛行軍，哪怕那山高水又深，在那密密的樹林里，到處都安排同志們的宿營地，在那高高的山崗上，有我們無數的好兄弟，沒有吃，沒有穿，自有那敵人送上前，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我們生長在這裡，每一寸土地都是我們自己的，無論誰要搶佔去，我們就和他拼到底。……”我們一邊跳，一邊唱，麥哨伴奏，聲音洪亮，喜慶氣氛濃烈。

　　評委老師看了我們表演的節目，都說，想不到趙老師編排的節目是如此的獨特，主題思想是如此的鮮明，表現了同學們那種熱愛祖國的決心。麥哨成了整個節目的最亮麗的風景。後來，我們表演的節目獲得了全鎮歌舞表演一等獎。我也在心裡興奮不已。

　　時間過去了很多年了，我還是沒有走出山村。每到小麥成熟的時候，故鄉那一片片金黃色的小麥就會在我的腦海里浮現。那些和我一起吹麥哨的小夥伴也會在我的眼前晃來晃去。我在尋找我的趙老師，我彷彿看見她在麥田裡，用勤勞的雙手在收割小麥，她的身影和夕陽一起融入了山村的麥收季節里。她還是那麼慈祥，善良，和藹可親，和我的母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