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

　　一

　　畢業那年的一次小聚，也是黃昏。

　　窗外下着雨。

　　那時馬九發一聲喊，糾集一室同門，大家直奔玄武湖東祝家莊。

　　三年了，這裡的生啤燒烤，是我等寒窗揣了獎學金之後的最好去處。整打的酒杯空了又滿，滿了又空，最後總有人穿雲裂石，引吭狼嚎。也總有人乜眼如絲，雙目泛紅，兜肚連腸訴衷曲。那時正經的政經們仰觀天象，舌綻蓮花，吞吐天下於懷中；憤怒的憤青們糞土權貴，敲碟敲碗，嘆佛不渡有緣人。

　　那時窗外下着雨，夜空透明得沒有距離。長街的燈影因模糊而迷離成憂傷。

　　二

　　轉眼許多年過去，大家早已各奔東西。於歲月深處漸行漸遠。

　　曾經感慨過的“煙花易冷” ，果然也有了另一層深刻的寒意。

　　漂洋過海的眼鏡有一次在電話里說，其實那些在一起燒烤的時光，就叫青春。青春其實就是冷雨敲打着冷窗，醉也是夢，醒，也是夢。

　　他的話玄奧得讓我在倏然一驚之後又肅然起敬。想爾等成功人士，該是享不盡的富貴溫柔，卻也恁地多愁善感。

　　他說夜深人靜的時候，滿床都氤氳着故鄉明月的清香。

　　三

　　今夜，窗外有沉沉的雷聲滾過，依然飄着雨。

　　大家在輝煌的燈光下推杯換盞，祝賀祝賀，恭喜恭喜。

　　那些將奔不惑的政經們，似乎已沒有了往日的豪情。他們討論時局，關心蔬菜，調笑着少年情懷，撫今追昔，終究是一枕清夢付流水。糞土權貴的憤青中，倒確切有人權傾一方，車馬喧騰。

　　時事變幻，總能幽默得令人不勝唏噓。

　　看整打的酒杯空了又滿，滿了又空，所用器皿及一應物什，已不可與當年祝家莊同日而語。可無論怎樣的瓊漿佳釀，奢華荼蘼，卻再也尋不回那夜純綿的味道了。

　　雖然窗外也下着雨，夜空也透明得沒有距離，長街的燈影也因模糊而迷離成憂傷。

　　14.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