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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 事

手機:M版  分類:抒情散文  編輯:pp958

  老院子空了,見不到一個人,連聲音也隨人去了。我坐在一堆木料上,打發時光。光線好象在黃梔子水裡浸泡過,黃黃的;又像剛從火櫃里烘烤過,映在臉上,發燙。沐在裡面,微微地熱;久了,發困,手腳軟軟的,思維就像被蜘蛛網罩着翅膀,不能輕鬆地展開。我覺得無聊,吹幾聲口哨,給自己壯壯膽,也證明眼前的老院子是真實的,就是以前的那一個。睡在廁所旁的幾隻母雞,伸長脖子,側着耳朵聽一聽。我又吹幾聲,那些母雞站了起來,豎著毛,抖抖灰塵,伸幾下脖子,“咯咯”地叫幾聲,便用爪子刨垃圾,把泥土甩出好遠。

  四阿母從東廂房的巷子里走出來,悄悄地,像影子在移動。三寸金蓮不像是腳,倒像兩個鎚子,一前一後,不聲不響捶過來。雙手不是前後甩動,而是像脫掉毛的雞翅膀,在腰間扶着空氣往前走。她在屋前的青石板上坐下,扭頭對着院子喊:“滿妹者——快點,把我眼鏡拿來。”

  “呃——”一聲脆脆的女聲,從巷子里傳來,好像黑得吐不過氣的房子里,冷不防地刮亮一根火柴,我猛驚了一跳,所有的睏乏全沒了。穿着一身黑衣服的滿妹者,起着羊牯跳,一路蹦來,老院子的黑地基有彈力似的。

  滿妹者在四阿母身邊坐下,趴在四阿母腿上。四阿母用衣襟擦擦鏡片,把黃銅架眼鏡架在鼻樑上。這眼鏡是院子里唯一的一副,是滿爹爹的,已傳了好幾代,誰要用就去拿,又成了大家的。我知道四阿母要為滿妹者捉虱子了,趕忙湊攏去。

  四阿母把滿妹者後腦勺的頭髮撩開,頭髮根里一片白,比頭皮屑還多。粟米大小的虱子蛋,像果子一樣結在髮根上,一根頭髮上多的有三四個。我像見到好多銀子一樣激動:“好多,好多,快掐。”四阿母兩個大拇指背靠背隨意擠幾下,接連發出虱子蛋被擠破的“啪啪”聲。四阿母不擠虱子蛋了,低頭去找虱子。她掐着一個虱子,從髮根一直勒到發尖,動作像紡紗線似的。她把虱子往左手心裡一放,用大拇指指甲一刮,小虱子血肉模糊,沾在指甲上。我急了:“先別刮死,給我看看。”

  過了一會,四阿母叫我湊過去看,在披開的頭髮中,一隻黑色的虱子倒豎著,嘴盯在頭皮里。我好激動:“看見了,看見了,快捉呀!”四阿母用食指和拇指拈起虱子,把手擱在青石板上,打開,虱子在大拇指指甲窩裡。大拇指在青石板上輕輕一磕,虱子掉在青石板上。虱子吸得太飽,圓滾滾的,兩排小腿像船槳一樣划著,卻爬不動。滿妹者從四阿母身上爬起來,用手窩着虱子,不讓我看。我扒開她的手,她推開我,迅速用指甲把虱子刮死。我急了:“看看嘛,這麼快就把它刮死幹嗎?”滿妹者瞟了我一眼:“是我的,我想刮死就刮死,關你屁事!”我瞪着她:“有什麼了不起,我也有,等我娘回來了也會幫我捉!”四阿母把滿妹者扯回去,要她趴着,笑着說:“世上只見過賭誰錢多的,沒見過賭誰有虱子,兩個報應。”

  四阿母很快捉了一隻虱子,放在青石板上,對我說:“好好看,看個夠。”這隻虱子是白色的,肚子扁扁的,爬得快,我怕它爬走了,看了一會兒就把它刮死了。

  四阿母捉虱子,我刮,滿妹者也不來搗亂,不知不覺,青石板上已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血跡,我大拇指指甲上也沾滿了血。我數了一下,已有十七個虱子了。我開心極了。

  四阿母又捉了好久,沒捉到一個,拍拍手說:“捉完了,沒有了,算了。”叫滿妹者抬起頭來,用牛骨頭篦梳在她頭髮上篦了幾遍,又篦出了兩個虱子。

  完了,四阿母又為滿妹者擠虱子蛋,不斷發出蛋被擠破的聲音:啪,啪,啪。

  此時,楊二娘挑着一擔柴回來,丟在牛欄門口。接着,是滿爹和貽滿爺。

  四阿母拍拍衣服,望望快下山的太陽,說:“開深山的都回來了,做飯去。”說完,一扭一扭地進了院子。滿妹者雙手舉過頭頂,伸着懶腰,很舒服地打着哈欠,一副很滿足的樣子。她追上四阿母,跟在後面,轉過頭來對我舔舌頭,做鬼臉。

  我衝著她咧咧嘴,“耶耶——”地叫,心想:等我娘有空了,也會幫我捉虱子。想着想着,越加高興,一路吹着口哨進了西廂房,我的家。

  本散文作者:影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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