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M版  分類:現代散文  編輯:pp958

  娘記得小時候,周圍的人們總愛逗我:“是媽親還是娘親?”我會毫不含糊的回答:“娘親!”這是怎麼回事呢?這得從我很小的時候說起。

  我生於建國初的1953年,那時候國家實行供給制,我們兄妹都是由各自的保姆帶的,保姆的費用都是國家出的。我下生三天,我的保姆就來到家裡。從朦朧記事起,我就生長在保姆的懷抱里,吃喝拉撒睡都由保姆照顧,爸爸媽媽回不回家,走不走人都與我無關。我的保姆特好,對我特親,我就叫她“娘”。娘跟我們全家大小就像一家人。那時也不懂別的,只知道我有一個媽有一個娘,但在心目中娘最親。後來國家改為工資制,保姆費要自己家出,很多家都辭退了保姆,娘卻依然留在我們家,照看着我們姊妹四個,都一起管她叫娘。我們家的親朋好友都知道我們家有一個好保姆。後來我長大點了,我媽媽曾對我說:“你娘這人太好了,他是真心跟咱過日子,拿你們當自己的孩子,你們長大了,就是忘了我,也不能忘了你娘啊。”

  是啊,在我心裡,她就是我的親娘。娘慈祥可親的面龐令我終生不忘,半個世紀的歲月也沖淡不了我對她的思念。娘矮矮的個子,瘦瘦的,兩隻舊中國婦女特有的小腳,在我心裡她卻頂天立地無比高大。

  我開始記事時正值我國三年自然災害時期,物資貧乏全國挨餓,爸爸媽媽忙於上班,娘就整日廝守着我們四個孩子。。家裡的柴米油鹽洗衣做飯全是娘來張羅,她的勤勞,她的善良,她的儉樸,她的任勞任怨,她對我們的愛,無一倫比。我們幾個只要進了門第一聲喊得都是“娘”。娘就是我們全家的中心。其中我又是最跟她難捨難分的一個,一覺醒來看不見娘我就急了,直到來到娘的面前才破涕為笑。娘一直陪伴了我十年,直到她離開后的寒暑假我都要到她身邊去,所以跟娘在一起的一些事,在我心裡還記憶猶新。。

  那個年代,是個全民節衣縮食的年代。我的娘心甘情願的擔當起為全家精打細算,省吃儉用,起早睡晚,縫縫補補的重擔。她右手中指上長年戴着一個錚亮的頂針,就好像箍到了肉里,腦後的髮髻上總插着幾根縫衣針,有時針鼻里引着線,隨時即可為我們縫縫連連。。那時無論如何我一定是要跟娘廝守的,晚上除非困的睜不開眼才肯睡覺。多少次一覺醒來娘還在燈下縫補。時常聽到媽媽的催促:“大嫂,天不早了,快睡吧”。娘總是一句:“這就睡”的回應,卻不知她又熬了多久才肯去睡。又有多少次在睡夢中被娘起床帶醒(因跟她睡的一個被窩),天不亮便跟着起床,娘就從劈柴生爐子做飯開始了她一天的忙碌。爸爸媽媽時常叮囑娘一些瑣碎麻煩的事不必去做,抽空歇歇,娘都是口裡答應着,卻依然按照她的意願去做。記的每個月跟着娘推着嬰兒車到糧所去買糧,除了米面雜糧以外,還有一些地瓜干,娘總是象很多人一樣把地瓜干倒到水泥地上,一塊快挑揀,最後挑出一小捧小石粒等,到櫃檯里換回幾片地瓜干,才推着小車回家。並且囑咐我一定不要告訴爸爸媽媽,我那時是堅決為她保密的,後來我長大了才理解爸爸媽媽是不願讓娘太勞累。現在的孩子是不理解的,為那幾片能充饑的地瓜干,我的娘一次次不厭其煩還不願讓主人知曉,是什麼樣的境界。

  記的有一次,跟娘去倒垃圾,娘盯着垃圾堆里一雙舊的綠棉鞋左右看,並拿回了家。我記的那是一雙大人的鞋底穿破了但鞋幫完好的舊棉鞋(那時大多穿布底鞋,底破的快)。幾天後,一雙漂亮的綠色的條絨面的鞋穿在了我的腳上。媽媽吃驚的問哪來的,我和娘口徑一致,不告訴她。{穿在我腳上的鞋是娘用那雙舊棉鞋的鞋幫改作的。}

  我家那時住的機關大院,大院里家家門前開塊小菜地,娘就忙裡偷閒到牆外的小井裡去挑水澆菜。有一次不小心,家門的一串鑰匙掉在了井裡,娘急的什麼似的。因為這些事爸爸是不讓娘乾的,娘卻搶在爸爸下班前去做。很多人用竹竿綁上鐵構幫她撈了上來,才解了娘的圍。

  我家住大院最裡邊,靠近一堵土坯牆,娘就把每天梳頭掉下的頭髮挽一個團,塞在牆縫裡,攢的多了,等小貨郎來了,換幾個針或一綹線。記的有一次爸爸收拾衛生把娘的頭髮團仍到了牆外,娘悄悄讓我給她揀回來不要聲張,我立即照辦。想來這些年我做事情精打細算出奇的節儉,是後天的沒有血緣的娘的遺傳。

  娘的仁慈善良,娘對我們姊妹的疼愛,從不表現在口頭,卻時時處處體現在她的舉動里。媽媽剛生完小妹不久,小弟就患了肺炎,由於那時缺醫少葯,很多小孩死於這病,小弟也是一年裡沒離開醫院,爸媽傾其所有變賣家產力保小弟小命,娘也全力以赴連每年照例回老家過年也放棄了。一天她的親生女兒來了,媽媽包了水餃招待她,因那時白面緊缺,爸爸是殘廢軍人每月才有幾斤,水餃自然是特稀罕。長年挨餓的姐姐吃的多了點,她走了后,娘嘀咕了好幾天:“這孩子,吃這麼多。”當時我只理解是娘心疼我們,長大后我才體諒娘當時的心情。那時有點稀罕的比如水果零食或者飯桌上的稀罕物,娘從不捨得吃,媽媽就採取一人一份的辦法,娘就總是想法把她的一份留起來,留給最小的或者有特殊狀況的孩子,後來媽媽乾脆看着娘吃下去,並恬怪的說;“否則不知道又要便宜哪個小饞蟲了。”娘卻總是那句話掛在嘴上:“他們小,我吃了又當了啥。”

  那時一大片宿舍區共用一個壓水井,家家吃水都去挑,爸爸是不讓娘去挑水的,但娘卻經常趕在爸爸下班前把水缸挑滿。娘的付出得到我們全家的尊重和親情,有一次,一位親戚目睹了我跟娘戀戀不捨含淚而別的場景,說了一句“都是你爸媽拿錢雇的。”對此話我心裡很不滿,娘對我們的愛是金錢買不來的。

  我就像一隻嬌柔的小鳥在娘溫暖的翅膀庇護下慢慢長大,膽怯文弱,記的有一次,我直到趴到桌上睡著了作業也沒寫完,娘就勸我去睡,並答應第二天一早一定叫我起來寫完。第二天睜眼已是大天亮,我急的哭起來,結果是娘親自把我送到老師面前,反覆解釋,老師保證不批評我娘才放心回家。。

  在我十歲那年,娘的女兒生了小孩,她家裡的奶奶也因病去世了,娘才不得已離開我們家回去。記得娘走時我們都哭的淚人似的,為了爸爸媽媽的工作,娘又把小妹帶回家很長時間。至此我跟娘廝守的日子結束了,但我的心卻一時也離不開她,每逢放假什麼的我都一定創造機會到她哪裡去,每次離開時娘都踮着一雙小腳步行十幾里親自把我送上火車淚眼告別。現在看來雖有點可笑,但我跟娘的這種親情卻是我一生中唯一的誰也取代不了的。。

  我曾暗暗發誓,長大了我一定跟娘在一起,伺候她給她養老送終。但由於接下來那些年,我的家庭捲入了時代的政治運動漩渦之中,不能如願。就在我天天期盼着條件好一點來實現我的願望時,卻得到噩耗,娘因病而去了,臨終還喊着我的名字。我來到娘的墳前,跪下給娘磕頭,我心痛如絞,娘啊,你就這樣走了,我還沒有為你盡孝。娘的離去是我一生的痛。從此我只能在夢中跟娘相見。娘也是我這些年來夢到最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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