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炸雞柳兒

　　??父親得了感冒，又傳染給了母親，他們雙雙病倒了。

　　??我是偶然給家裡打電話才知道的，隨即請了假蹬上自行車往家裡趕。我的單位離家大約有十里地，儘管不是很遠，可由於平時工作忙碌不堪，再加上兒子上學緊張，我總是每個周末才能回家一趟。原以為父母年歲大了，兒女們都能膝前身後地繞着，他們便不會孤寂，所以大學畢業時我堅持回到這座小城裡來，既便是隨便有一份工作，但總能與父母天天見面，一隻鍋里舀飯吃，也便是人生莫大的幸福了。可是等娶妻生子和工作了才明白，小家的經營和事業的打拚總在花費着人有限的精力，真正留給父母的也便所剩無幾了。在自己的潛意識裡父母好象總是不會老去，他們永遠都是兒女們隨叫隨到的依靠，只要你需要時，他們總是會準時出現在你最需要的地方。哪怕是你忽略了他們，他們也總在時刻準備着你的召喚，直到看到你求助的眼神，他們就會一往無前地衝上前去，替你擋風遮雨。

　　??可是今天我在電話里聽到了父母嗡聲嗡氣的聲音，他們還在掩飾着向我報着平安，我真是一刻也坐不下去了。

　　??我在街上騎得飛快，腦子裡一片空白。我不知道怎麼做才能贖回我對父母的慢待之罪。這時我忽然聞到了一股誘人的香氣撲鼻而來。

　　??油炸雞柳！好香啊——

　　??那是一份專門擺在小學門口旁邊的熟食攤，兒子的小學附近也有這麼一份。每到放學的時候總有不少家長依照孩子的請求，給孩子們買上一份，裝在紙袋裡邊走邊吃。兒子當然也禁不住誘惑，看着孩子用艷羨的目光看着同學，我就給兒子買過幾次。兒子很少謙讓我們，自顧自地吃個痛快。我們並不與兒子計較，看著兒子吃得高興，我們的心裡倒是說不出的喜歡。

　　??我想這油炸雞柳肯定好吃，我要買一份給父母嘗嘗。因為我知道他們肯定捨不得買。等我拎着竹籤別好的紙袋敲開家門，父母都顯得有些吃驚和異樣的歡喜。

　　??爸爸，娘，我剛在街上買的，還熱乎呢，你們快來嘗嘗。我招乎着他們坐到茶几前來，抽出竹籤，把紙袋敞開口，推到他們面前。

　　??他們顯然沒有見過，探過頭來滿足得聞着瀰漫而出的香氣，卻沒有動手。

　　??這是油炸雞柳，小孩們都愛吃的，你們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啦。我催促他們。

　　??那一刻我不經意間看到，七十多歲的父母臉上掛滿了孩子似的幸福的笑容。他們怯怯地伸手捉住一根牙籤，小心翼翼地紮起來嚼在嘴裡細細地品嘗。他們要是我的孩子那該多好啊，我會早早地管他們吃他們想吃的任何東西，從不會心疼亂花錢。他們也會吃得更加坦然，就象是從兒子那裡多要了不該得到的東西，流露着受寵若驚，心中還略帶着些惴惴不安。

　　??他們要是我的孩子那該多好啊！若是感冒了，我也會夜夜守在身邊，為他們測體溫，把水端到他們嘴邊。發燒了，我會用冷毛巾敷在他們的額頭上，用酒精一遍遍為他們搓胸擦背，直到他們安然入睡。如果燒還不退，哪怕是半夜我也會帶着他們去最好的醫院，直到聽醫生親口告訴我平安無事了，回家休息吧，我才會帶着他們回家。

　　??我正在胡思亂想，母親用手碰了碰我，遞給我一根牙籤。真好吃，你也吃，咱們一起吃。他們早就停在那裡等着我，那眼神是在告訴我，如果我不吃，他們也就不吃了。

　　??我挑起一條來放進嘴裡，慢慢地嚼着。父母高興地盯着我看。我本想表現得再好一些，可是這有些不爭氣的嘴卻怎麼也無法把它吞咽。都說如果對待父母能有對待孩子的一半好，那就是天下難得的孝子了，可有幾個能做得到呢？生活中父母養大了我們，又養大了我們的子女，平日里結濟了這個，又惦念着那個，從來沒有放下的時候。就是在這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結濟和惦念中，父母老了，而我們竟沒有察覺。

　　??在那個我與父母獨處的下午，不管我講出多少個理由，一袋雞柳推來讓去卻是我吃的最多。自小到大我從來都推讓不過他們，那是因為我對他們的愛遠沒有他們給予我的更加深切和濃密。這愛在他們心裡已是蒂固根深，是不需要任何的說辭來闡釋的。

　　??父母很快就好了，他們特地打來電話告訴我不用再跑了。我知道他們只是漸輕了一些，不想妨礙我的工作才這麼做的，我又怎能違背父母的良苦用心呢？我在電話里告訴他們，周末我會回家，母親隨即問我，那你想吃什麼，我早市上買好預備下。

　　??每次回家前父母都是這麼問，可這一次握着電話，我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作者：天賦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