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媽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今天我給大家講述的，是兒子比媽大的故事。

　　也許，這樣的故事太過離奇，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說那一定是后媽。我說錯了，不僅是親媽，而且還比兒子小一歲。如果你不相信，就聽聽我的故事吧。

　　說是很久以前，山東有個高家莊，高家莊有個高員外，高員外有三個好兒郎。

　　三個兒子，老大崇文，老二崇武，老三崇毅，個個相貌英俊一表人才。兩個哥哥懂事聽話，跟着先生飽讀詩書，滿腦子四書五經，雖說不上才華出眾，卻也是滿腹經倫出口成章。倒是三兒崇毅，從小武槍弄棒，心思根本不在書上。到他十四五歲的時候，偷偷跑出去拜師學藝了。

　　三年以後，崇毅學成歸來，不僅武藝大見長進，人也長得高大俊朗，眉宇間散發著一股英氣。令人刮目相看的，是崇毅三年學藝，不但開拓了眼界，增長了才幹，還領回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這女孩兒長得漂亮，不管是上了歲數的老人，還是情竇初開的毛頭小伙兒，都被她天使般的美麗驚呆了。人們禁不住讚歎，這是不是高家祖上有德，引來神仙姐姐與老三結緣呢？

　　本來高老員外，最為三兒子操心。如今見崇毅學成歸來，不僅人出息了很多，還領回了難得一見的漂亮媳婦。老兩口兒見兩個年青人，郎才女貌眉目傳情，簡直就是現實版的天仙配。如同一個天大的餡餅，砸在老高家的頭上，那還可等什麼呢？擇日不如撞日，老兩口一商量，立馬給兩人操辦了婚禮。

　　女孩兒名喚小蝶，年方二八，因家鄉連年災荒，父母雙親先後病故，孤苦伶仃的她只好投奔親友。可屋漏偏逢連陰雨，等她幾經輾轉趕到舅舅家時，卻發現舅舅一家慘遭橫禍人去屋空。饑寒交迫窮困潦倒的她，只能漫無目的地走着，最後精神恍惚昏倒在路邊。恰巧三郎崇毅路過此地，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小蝶，因此成就一段美滿的姻緣。

　　婚後一年，小蝶生了個大胖小子。高老員外如獲至寶，給他取名成龍。希望小成龍成大以後，能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因為三個兒媳婦，就數老三媳婦的肚子爭氣，讓高家人丁興旺後繼有人。這樣的表現，也讓老員外夫婦，對三兒媳格外關照。

　　話說回來，老兩口兒龐愛老三媳婦，可氣壞了兩個嫂子。大嫂二嫂進門兒多年，忙裡忙外操持家務，孝敬公婆有口皆碑，雖沒有生下一男半女，可那也不是她們的錯啊！再看看老三媳婦，雖說不幹什麼活兒，卻仗着漂亮俊俏巧舌如簧，哄得老兩口兒眉開眼笑。所以，兩位嫂子難免口生怨言，說出些不甚中聽的話來。

　　本來，兩位嫂子發發怨氣，說些夾槍帶棒、指桑罵槐的話來，老三媳婦也是裝聾作啞，就當什麼都沒聽見，偏偏是家裡的丫環婆子，看不慣兩位嫂夫人的做派，添油加醋兩頭捎話，攪得老三心裡不厭其煩。

　　於是，在萬籟俱寂的夜晚，等一邊伺候的丫環婆子都退去了，崇毅輕拉着小蝶的小手，字斟句酌地說，“蝶啊，和你商量個事兒唄？”小蝶撲哧笑了，輕輕撫摸老三盤起的長發，說，“相公，跟我還客氣什麼呀，有什麼話就直說吧！”老三臉憋得通紅，使了半天的牛勁，也沒說出個子丑寅卯來。看到丈夫窘迫的樣子，小蝶覺得非常的心疼，也就不好再難為他了，說“三郎，你是想讓我和嫂子一樣，在父母面前多盡些孝道吧？”“對，對，對。”崇毅不住地點頭，“其實這個並不難，只是怕做得太好了，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我左思右想，覺得還是少做或不做的好。”崇毅這個氣啊，心想，“做得不好嫂子不樂意，做得好了爹媽會犯暈，你這是哪門子道理啊？”可嘴上卻不敢說，一個勁地賠着笑臉，“放心吧，有什麼事兒，這裡還有我呢！”崇毅說著，用手拍着胸脯，小蝶心想，“傻樣兒，就怕到時候有什麼事兒，你想管也管不了！”

　　儘管老大的不樂意，可小蝶是個聰明賢慧的女人，懂得“家和萬事興”這個道理，所以第二天早晨，不等丈夫催促，就早早地起床，梳洗打扮完畢，和嫂子們一起做事。沒過幾天，小蝶就看明白了，儘管家大業大，做起事來千頭萬緒，可對媳婦們來說，其實只有兩件事，第一是一日三餐，第二是伺候好老人。

　　沒幹幾天，小蝶就脫穎而出了。兩位嫂子，無論做什麼事兒，都要等老人吱聲，可聰明的小蝶不用。老人的一個表情，一個動作，甚至某個念頭一閃，小蝶就能猜到老人想要什麼。所以端茶倒水，恭敬順從，做得恰到好處；就是言談舉止，待人處事，也是循規蹈矩，盡顯大家風範；更可貴的，是小蝶不論做什麼，都面帶微笑喜氣盈盈，甚得二老的讚賞與歡心。如果貴客盈門，老太爺總是情不自禁，把三個兒媳吹得天花亂墜。

　　小蝶心裡明白，老爺子讓自己鬧得忽忽悠悠，有點兒找不着北了！不出半年，小蝶就成為三姐妹的實際領班，這讓兩個嫂子很不服氣。而嘗到甜頭的小蝶，忘記了以前的諸多顧忌，又想在廚藝上一顯身手。

　　其實，嫁到高家兩年，一日三餐，雞鴨魚肉，天天都是老樣子，吃得人都倒胃口。小蝶靈機一動，把肉菜挑兩個，給下人送過去，把他們吃的大蔥蘸大醬，小蔥伴豆腐，鐵鍋貼大餅子，端過來一大桌子。一家人這個吃噢，狼吞虎咽風捲殘雲，好像從沒有吃過，這麼香甜可口的飯菜。得到了鼓勵的小蝶，索性一頭扎進廚房，經營起全家的一日三餐。在不大的餐桌上，餐餐都有新變化，頓頓都有新感覺，讓人食慾大增，禁不住喜笑顏開。

　　看到師傅做飯做菜，心靈手巧的小蝶，放下主人的架子，認認真真地去學。她不怕煙熏火燎，也不辭辛苦操勞，每學會一個菜，受到大家的稱讚和褒獎，都會得到極大的幸福和滿足。不出三個月，掌勺的、做飯的師傅，都紛紛提出辭職，理由是黔驢技窮，再也做不出更好的飯菜，不好意思在這裡混下去了。於是，小蝶一個人拳打腳踢，把一個家經營得風聲水起、有聲有色。

　　可是，小蝶越是潑辣能幹，兩個嫂子就越感失落。兩個人過門都早，可就是肚子不爭氣，沒有生下一男半女。“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樣的事情讓她們倍受煎熬，也讓她們在長輩面前抬不起頭來；在為人處事方面，兩個人更是甘拜下風，家裡的大事小情，有時她們還沒有想到，小蝶就已經做到了；都說是“眾口難調”，可小蝶的細心周到，能照顧到每個人的需求，讓大家充分享受吃飯的過程。

　　為了能掙回面子，兩個嫂子偷偷地商量，“要不，咱倆也去廚房幫幫忙？”可是一到廚房，兩個人就傻眼了。只見小蝶一個人，鍋上鍋下菜墩面案，安排得井井有條，讓兩個人插不上手。可為弟妹打下手，做燒火切菜的粗活，臉面上又掛不住。兩個人着急上火，“要不，和公婆商量商量，咱們一人一頓？”可這個提議一說，連她們自己都否認了，因為就算父母同意了，那一大家子人也不會同意啊！

　　於是，兩個人一商量，乾脆“先下手為強”，咱們先從早飯做起。說干就干，第二天早上，兩個人五更起床。等到兩人梳洗打扮停當趕到廚房時，卻發現偌大的廚房空無一人。原來，老三媳婦早已做好了早餐，一切收拾準備停當，回房裡哄孩子去了；兩個女人不肯就此罷休，第二天三更起床，結果還是落在了後面；第三天，兩人乾脆不睡了，吃完晚飯稍事休息，就直接去了廚房。這一回，她們終於搶在了前面。

　　可是，她們完全沒有勝利的喜悅，心裡總感覺不很踏實。“這個時候，老三媳婦在幹什麼呢？”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兩人有說不出的興奮。本來，兩人就沒想分擔家務，只想在妯娌間爭爭風頭。現在，這個目的達到了，做不做飯，做什麼飯，也就無關緊要了。

　　這時她們看到，老三屋裡還亮着燈。於是兩人躡手躡腳，悄悄溜到老三的窗戶底下，用舌頭輕輕舔破窗戶紙，眯起了眼睛向屋內觀瞧。這不看不要緊，驚得兩個人目瞪口呆、魂飛魄散。原來，小蝶正把腦殼摘下來，一下一下地梳理着頭髮。再看沒了腦殼的小蝶，面目猙獰形象醜陋，有如吃人的惡魔一般，其恐怖的氣氛令人毛骨悚然。兩人還等什麼呢，趕快撒腿逃命去吧。

　　再說小蝶，多麼聰明機靈的人啊！這一切，又怎能瞞得過她的耳朵，以及她機敏過人的眼睛呢？小蝶心裡一驚，“糟了！”可是一切已經無法挽回了！

　　原來，小蝶是濟南靈岩寺內，一隻得道百年的蝴蝶。不經意間，愛上在此練功學藝的崇毅，為小夥子的帥氣陽剛、英俊瀟洒所傾倒，竟到“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程度。有一天，當崇毅學藝期滿，拜別師傅返回家鄉時，小蝶不由得一路跟隨，最後化作落難女子，讓血氣方剛的崇毅頓時憐憫之心，也因此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緣。

　　俗話說，天機不可泄露。如今小蝶的身份，已經大白於天下。對於小蝶，對於高家，都不可能像現在這樣，過平靜安寧的生活了。走，成了小蝶唯一的選擇。可是，對於小蝶來說，走又何其的殘忍，她怎麼能捨得下，愛她勝過生命的相公，還有嗷嗷待哺的兒子呢？此情此景，小蝶如五雷轟頂、萬箭穿心，不知道如何是好！在小蝶的痛苦憂傷中，時間一分一秒地走過。

　　此時，小蝶第一要做的，就是向崇毅坦白自己的身世，取得丈夫的同情和諒解。當小蝶含着眼淚，把自己的前世今生，講給深情的丈夫時，夫妻倆抱頭痛哭。他們哭天地無情，也哭命運的不公。就是不諳世事的兒子，也加入了嚎啕痛哭的行列。一家人哭得天昏地暗，就是神鬼也為之慘然。他們哭着哭着，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等到他們一覺醒來，已經是旭日東升天光大亮。小蝶一個機靈爬起來，知道規定的時辰已過，上天的懲罰不可避免。

　　既然這樣，小蝶也就坦然了。只要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傷及丈夫和孩子，不濫殺無辜的生命就好。想到自己時日不多，不必恪守所謂的婦道，恪守“三從四德”、“三綱五常”這樣的繁文縟節，放下每日做不完的家務，與丈夫和孩子一起，享受家人團聚的幸福快樂，享受和韻溫暖的陽光。

　　幾天過後，災難並沒有如期來臨。小蝶知道，這是大難來臨之前的平靜。因為上天不允許離經叛道，也不允許她們不受懲罰，自由自在的生活。於是，小蝶靜下心來，開始考慮孩子的將來。孩子就要沒媽了，沒媽的孩子到底怎樣，是不是食不果腹，是不是缺衣少穿，小蝶真的不敢想象。

　　想到了這些，小蝶打發崇毅，在家中搜集布匹，各色各樣五花八門，堆滿了一大屋子。小蝶開始飛針走線，日夜不眠，為孩子趕做衣服。夏天有單，冬天有棉，孩子需要換洗的衣物，四季應時的衣帽鞋襪，甚至上學用的書包，都一應準備齊全。每做完一年的，把它們放進一個大箱子，再好好地想一想，明年孩子該長多高，衣服的尺碼應該多少。小蝶做啊做，忘記了時間，忘記了痛苦，只把對兒子的愛，融入一針針一線線之中。

　　轉眼過去了三個月，小蝶足足做了十七大箱子。小蝶知道，最後的日子終於來了。這一次，上天格外地開恩，他們同意了小蝶的請求，用她一百年的修鍊，換來了人間的一百天。小蝶千叮嚀萬囑咐，崇毅都點頭答應含淚記下。雞叫頭遍，忽一陣風吹來，崇毅打了個瞌睡，小蝶就再也不見了。

　　十七年後，成龍長大成人，不僅貌似潘安、英俊瀟洒，而且文韜武略樣樣精通，深得社會各界以及鄉坤名流的賞識。崇毅知道，孩子娶親的時候到了。於是，崇毅按照小蝶的囑咐，準備了豐盛的聘禮，打發媒婆去張員外家求親。沒有想到的是，張老員外對成龍特別欣賞，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一個月後，也就是農曆八月十五。老高家張燈結綵，喜氣洋洋，迎娶張家小姐進門。可是，當一切準備停當，崇毅卻遲遲不讓舉行典禮，難道，這老三的肚子里，還有什麼歪門斜道不成？

　　原來，按照小蝶的要求，崇毅在婚禮前夕，暗中打發兩個家人，抬着一乘小轎，去離此五里的肖庄接人。兩人一邊走一邊嘀咕，“這青天白日的，怎麼凈做夢呢？接人，主人也沒說接的是誰啊！”可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儘管老大的不樂意，兩個人還是抬着空轎，慢慢悠悠地往肖庄趕。

　　當兩人趕到肖庄，準備涉水過河時，突然，肖莊裡人聲鼎沸，好像炸開了油鍋。遠遠地看見，前面跑着一個小姑娘，後面追着一大群人。兩個人看傻眼了，索性放下轎子看個究竟。只見小姑娘，光着個腳丫子，一路淌着河水，向著轎子跑來。後面的人高聲吶喊，“抓住她，別讓她跑了！”小姑娘氣喘噓噓，一頭扎進了小轎，吩咐兩個轎夫快走。兩個人還等什麼呢？抬起了女孩兒，調轉了轎頭，兩個人健步如飛，向著高家莊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這下，老高家可熱鬧了。本來，老高家就人來人往，燈火輝煌，前來賀喜的，小孩子準備放鞭炮的，吹喇叭登高腳耍獅子的，吸引來很多看熱鬧的，已經不滿為患了。風馳電掣般的小轎兒，後面跟了黑鴉鴉一大群人，把高家大門兒圍得風雨不透水泄不通。

　　再說家裡，望眼欲穿的崇毅，看見闖入家門的轎子，吩咐管家，“快，招呼家丁關上大門，閑雜人等一律不得入內。”隨即吩咐兩個轎夫，“快，把人送到正房！”

　　轎子還沒停好，女孩兒就掀開轎簾，撲到了崇毅的身上，對着崇毅又打又咬。“三郎，你好狠心啊，怎麼到現在才去接我？”“你是？”崇毅遲疑地問，“我是小蝶啊，三郎！”兩個人抱頭痛哭。許久，小蝶才從悲痛中醒悟過來，對楞在一邊的崇毅說，“三郎啊，我爸媽就在外邊呢，還不快讓他們進來。”

　　說話間，高家大門洞開，鼓樂齊鳴，歡迎老泰山到場。母女相見，翁婿相認，訴說天地奇緣，兩人的前世今生，在場的人都格外感動。

　　可是，說服大人易，說服孩子難啊。在後面，不管崇毅說了多少好話，可倔強的成龍就是不肯相認。最後，還是小蝶在屋裡說話了。“三郎啊，就照成龍的意思辦，我們娘倆說幾句話。”

　　門開之處，出現一高大英武的年青人，小蝶說道，“成龍啊，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小夥子也不含糊，說“小姐，既然你說你是我娘，我也就當你是我娘，可是，我也不能這麼稀里糊塗的叫娘吧？”“說，你要怎樣？”“很簡單，我提三個問題，如果你能答對了，就說明你是我娘，否則，我就是客氣了！”“好啊，問吧”，小蝶神色坦然。

　　“在我的身上，有一塊很大的黑痣，你能說出它在什麼地方嗎？”小蝶笑了，“我以為是什麼問題呢，這塊黑痣啊不大，小的時候看着很小，現在也不過銅錢大小，它長在你的脖子後面。”小夥子驚訝極了，這塊痣顏色不深，又被衣物遮擋，一般人不會知道。“好吧，我再提第二個問題。當年，我娘離開的時候，給我做了很多衣服。其中，每雙襪子不但刺了花，還綉了字。你能說出是什麼字呢？”“吾兒成龍”“我有一把銀鎖，那是母親唯一的信物。你能說出有幾個鈴鐺，刻有哪些字嗎？”“十個鈴鐺，象徵著十全十美。鎖的正面，刻着‘福祿安康’，背面有‘長命百歲’，這是兒子的周歲紀念。”還能說什麼呢，小夥子只能長跪不起，叩頭叫娘了。

　　於是，高家舉辦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盛大婚禮。首先，司儀宣布舉辦老爹高崇毅與肖小蝶的婚禮，在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之後；接着舉行兒子成龍與妻子張氏的婚禮，崇毅夫妻端坐在高堂之上，接受兒子媳婦的跪拜；然後嗩吶聲聲，鼓聲陣陣，大擺筵宴，人們同聲賀喜，慶祝堪稱千古奇觀的雙喜臨門。

　　事後。崇毅給肖家補了一份豐厚的聘禮，讓他們的女兒風風光光地出嫁，也報答了二老十七年的養育之恩；十年以後，成龍發奮讀書，一舉老中了兩榜進士，回家鄉一帶為官多年。他公正廉明，兩袖清風，深得朝廷信賴和百姓擁戴；崇毅與小蝶，兩人恩恩愛愛，在一起生活五十年。他們的故事廣為流傳，被譽為流芳千古的愛情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