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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觀園裡的那些女孩們(之二)——寶釵

手機:M版  分類:寫人散文  編輯:得得9

大觀園裡的那些女孩們(之二)——寶釵 標籤:裝在口袋裡的爸爸 賣火柴的小女孩

  把寶釵放到第二位來寫,還是有點不情願。因為在我看來,薛寶釵是一個重交際,重身份,重仕途,重權謀而不重情義的人。比寶釵可愛的女子有很多,不過因為戲份少而稍顯遜色罷了。

  黛玉進賈府不久,寶釵就隨同母親薛姨媽和哥哥薛蟠進了賈府。但相比林黛玉進賈府的目的,其目的性就有點複雜了。黛玉進賈府是因為母親故去,用《紅樓夢》原文里的回目來說,就是“接外孫賈母惜孤女”,“黛玉本不忍離親而去,無奈外祖母必欲其往,且兼如海說:‘汝父年已半百,再無續室之意,且汝多病,年又極小,上無親母教養,下無姊妹扶持:今去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正好減我內顧之憂如何不去?’”。而薛氏一家來賈府是在“葫蘆僧判斷葫蘆案”一回之中,“近因今上崇尚詩禮,征采才能,降不世之隆恩,除聘選妃嬪外,在世宦名家之女,皆得親名達部,以備選擇,為公主郡主入學陪侍,充為才人贊善之職。”寶釵之兄薛蟠,人稱“呆霸王”,天下第一弄性尚氣之人,“素聞得都中乃第一繁華之地,正思一游,便趁此機會,一來送妹待選,二來望親,三來親自入部銷算舊賬,再計新支,其實只為遊覽上國風光之意。從這些片段可以看出,薛家入都的目的應該是送寶釵入宮,至於為什麼在後文沒有入宮卻把寶釵聘於寶玉,我想,這裡應該是經歷了一番變故的,最起碼,薛家的首選應該是入宮的,在因故不能如願的情況下,退而求其次,相中了賈府這個鐘鳴鼎食之家。

  寶釵初入賈府,就深得人心,黛玉則無法與她相比。黛玉進賈府,賈母萬般憐愛,寢食起居,一如寶玉,倒顯得把迎春、探春、惜春等人冷落了。而黛玉二人的緊密友愛也較別人不同,日則同行同坐,夜則同止同息,這使黛玉與其他姊妹的關係變得相對疏遠。由此,一方面是賈母的寵愛,一方面是黛玉的孤傲,使黛玉與賈府眾人分割開來。而寶釵則日與黛玉、迎春姊妹等一處,或看書下棋,或做針線,十分相安。又“行為豁達,隨分從時,不比黛玉孤高自許,目無下塵,故深得下人之心。就是小丫頭們,亦多和寶釵親近”。我不能不佩服寶釵,小小年紀,竟然如此精於交際,在賈府這個魚龍混雜的大染缸里,世事洞明,人情練達。

  賈母喜她穩重和平,為她過生日,置辦酒席並看戲。“賈母問寶釵愛聽何戲,愛吃何物,寶釵深知賈母年老之人,喜熱鬧戲文,愛吃甜爛之物,便總依賈母素喜者說了一遍,賈母更加喜歡”。點戲時,點了一出《西遊記》,賈母自是喜歡。如此行為和王熙鳳一般無二,都是為取悅於賈母。至於自己是否對熱鬧感興趣,是否喜食甜爛之物,那倒不一定了。從寶釵自己推薦的一曲《寄生草》來看,我覺寶釵並非喜熱鬧之人,不過太善於偽裝,太善於迎合罷了。(附:《寄生草》漫搵英雄淚,相離處士家。謝慈悲,剃度在蓮台下。沒緣法,轉眼分離乍。赤條條,來去無牽挂。那裡討,煙蓑雨笠卷單行?一任俺,芒鞋破缽隨緣化!)寶釵不但了解賈母的喜惡,而且對黛玉的為人也很清楚,賈母賞小旦錢,鳳姐笑道:“這個孩子扮上活像一個人,你們再瞧不出來。”湘雲接口便道:“我知道,是像林姐姐的模樣兒。”眾人都笑起來。鳳姐是賈府中弄權壓眾的一個,湘雲屬於有口無心的一個,眾人屬於烏合看客,眾人絲毫不會顧及黛玉的感受,之中只有寶玉和寶釵點頭不語,在寶玉,是“不敢說”,而在寶釵,是“不說”。同樣是知道,卻是兩樣心態,兩樣城府。

  說到才華,寶釵的才華也許不在黛玉之下,在眾人之中,稱得上是佼佼者了。黛玉詩詞,無不是“滿紙自憐題素願,片言誰解訴秋心”,傷中帶悲,悲中含淚。而寶釵的詩詞,風格迥異,在詠白海棠的詩中,寶釵寫道:

  珍重芳姿晝掩門,自攜手瓮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

  淡極始知花更艷,愁多焉得玉無痕?

  欲償白帝宜清潔,不語婷婷日又昏。

  而黛玉的詩是這樣寫的:

  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

  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

  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拭啼痕。

  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

  眾人看了黛玉之詩后,都道:“是這首為上。”李紈道:“若論風流別緻,自是這首;若論含蓄渾厚,終讓蘅稿。”《〈紅樓夢〉巳卯脂硯齋評本》中這樣說:“寶釵詩全是自寫身份,諷刺時事,只以品行為先,才技為末。”同為吟詠海棠之作,眾人從不同角度去揣摩,自有自的精妙之處。

  再如,寶釵的詠螃蟹:

  桂靄桐陰坐舉觴,長安涎口盼重陽。

  眼前道路無經緯,皮裡春秋空黑黃。

  酒未滌腥還用菊,性防積冷定須姜。

  於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餘禾黍香。

  這首詩同樣借詠物對世人進行了毒辣的諷刺。如果不看詩,我們從詩來看作者的話,那麼,對寶釵的處事風格又可見一斑了。

  黛玉對寶玉一往情深,處處流露自己的尖酸刻薄,就在寶釵眼裡,也是“嘲笑不忌,喜怒無常”、“素多猜忌,好弄小性兒”,對黛玉,寶釵似乎就真的是一個大姐姐,關心、寬容、忍讓,明明知道黛玉對她對寶玉冷嘲熱諷,也故作不知。對寶玉,寶釵有愛,但是不輕易流露人前,她更能恰到好處的處理和寶玉、黛玉以及其他姐妹們的關係,黛玉看《牡丹亭》、《西廂記》,並在行酒令時不小心脫口而出“良辰美景奈何天”,過後,寶釵笑問黛玉,冷笑:“好個千金小姐!好個不出屋門的女孩兒,滿嘴裡說的是什麼?你只實說吧。”過後,寶釵告訴黛玉:“先時人口多,姐妹弟兄也在一起,都怕看正經書。弟兄們也有愛詩的,也有愛詞的,諸如這些《西廂》《琵琶》以及《元人百種》,無所不有,他們背着我們偷看,我們也背着他們偷看。後來大人知道了,打的打,罵的罵,燒的燒,丟開了。所以咱們女孩家不認字的倒好,男人們讀書不明理,尚且不如不讀書的好,何況你我?連作詩寫字等事,這也不是你我分內之事,究竟也不是男人分內之事。男人們讀書明理,輔國治民這才是好。”一席話,有拉攏,有排斥,有關心,有說教,儼然一副家族尊長的架子,威嚴中又不讓別人感到一絲寒意,說得黛玉垂頭吃茶,心下暗服,只有答應“是”的一字。

  黛玉多病,寶釵探視。黛玉嘆道:“死生有命,富貴在天,也不是人力可強求的。”寶釵勸解:“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窩一兩,冰糖五兩,用銀吊子熬出粥來,要吃慣了,比葯還強,最是滋陰補氣的。”黛玉嘆道:“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極好的,然我最是個多心的人,只當你有心藏奸。從前日你說看書不好。又勸我那些好話,竟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錯了,實在誤到如今。”然後自訴寄人籬下的苦衷,把寶釵當成自己的知己,豈不知,寶釵之奸,正在於用軟刀子殺人,張笑俠在《讀紅樓夢筆記》中說:“我雲寶釵之害人手段,勝鳳姐一籌。”我看寶釵,亦是如此。在第二十七回《滴翠亭楊妃戲彩蝶埋香冢飛燕泣殘紅》中,表現了寶釵善於避嫌,明哲保身的老辣。寶釵說找黛玉,忽見寶玉進瀟湘館抽身而回,此一處;聽小紅和墜兒在滴翠亭偷偷說悄悄話,我們且看看寶釵的所想所做:

  “心中吃驚,想道:‘怪道從古至今那些姦淫狗盜的人,心機都不錯!這一開了,見我在這裡,他們豈不臊了?況且說話的語音,大似寶玉房裡的小紅,他素昔眼空心大,是個頭等刁鑽古怪的丫頭。今兒我聽了他的短兒,人急造反,狗急跳牆,不但生事,而且我還沒趣。如今便趕着躲了,料也躲不及,少不得要使個金蟬脫殼的法子,————’猶未想完,只聽得咯吱一聲,寶釵便故意放重了腳步,笑着叫道:‘顰兒(黛玉),我看你往哪裡藏!’一面說,一面故意往前趕。”

  一箭雙鵰,嫁禍於人。王希廉《紅樓夢回評》中說:“善於避嫌,是寶釵一生得力處。”話石主人《紅樓夢精義》中說:“撲蝴蝶,使黛玉結怨於下,贈新衣,使黛玉失愛於上,我不知寶兒是何居心。”就連王熙鳳在說到黛玉和寶釵的時候,也是這樣評價:“一個是美人燈,風吹吹就壞了;一個是拿定了主意,不幹己事不張口,一問搖頭三不知”。可見,在心狠手辣的鳳姐眼裡,薛寶釵之為人。

  假如說林黛玉是淚美人的話,薛寶釵就真的可以稱得上是“冷美人”了,這裡的“冷”不是指面冷,而是指心冷。第八回中寶玉問到寶釵身上熏的什麼香,寶釵說是吃了冷香丸。解庵居士《石頭臆說》:“冷香丸而以一年二十四氣之花蕊雨露為之者,謂薛氏謀寶玉姻事,一年四季無所不用其心,終成露水而已。”《含恥辱情烈死金釧》一回中,王夫人逼死金釧,薛寶釵不帶一點憐憫與同情,當王夫人說到“豈不是我的罪過”的時候,“寶釵笑道:‘姨娘是慈善人,固然是這麼想,據我看來,他並不是賭氣投井,多半他下去住着,或是在井邊玩,失了腳掉下去的。他在上頭拘束慣了,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處去玩玩逛逛,豈有這樣大氣的理?縱然有這樣的大氣,也不過是個糊塗人,也不為可惜。”

  由此可見薛寶釵的熱面冷心腸了。

  並非說薛寶釵一無是處,只是覺得她的某些有點只是表露在外面給人看的,那副冷心腸足以讓人感到心寒。如果說賈府要物色管家掌權的二奶奶的話,也許,薛寶釵真的是一個很合適的人選,但是,究竟會不會成為第二個王熙鳳或是第二個王夫人呢?不敢斷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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