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韻

手機:M版  分類:優美散文  編輯:小景

  2010-11-30 19:43

  “月光如水照緇衣”看到月亮,我突然想到魯迅文章中引用的這句詩。可能因為我也有些悲劇情結吧!張愛玲在《金鎖記》里開頭第一段里寫道:“……年輕的人想着30年前的月亮該是銅錢大的一個紅黃的濕暈,像朵雲軒信箋上落了一滴淚,陳舊而迷糊。老年人回憶中的30年前的月亮是歡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圓、白,然而隔着30年的辛苦路望回看,再好的月亮也不免帶點凄涼。”

  回首30年前的月亮,並沒有張筆下那般陳舊和迷糊,也沒有比眼前更大、更圓、更白,它就幽幽地掛在那裡了,像夢裡的一幅畫,靜寂而凄冷。每每想起它,我還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少年。我不是一個悲觀主義者,也並沒有感覺如今的月亮,即使在城市高樓林立的縫隙里,比原來遜色了多少。“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唐人張若虛望月持一種樂觀的心態。時光流逝,日月如梭,有誰能挽住時間老人的衣襟,得到她的垂青呢?

  “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蘇東坡看到河流汩汩滔滔永遠東流,卻沒有流盡;月虧月圓,也沒有消失和變大。如果說變化,一切都在變化,“人不可能踏入同一條河流”,不是不可能,因為一切都在變化,根本就沒有同一條河流。蘇軾曠達,他明了生命在不變的意義上講就是永恆。

  “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物我永恆,也只限於瞬間的停留。文人能夠用文字把這些美景變為永恆,畫家能用色彩再現美麗的瞬間。“鳥兒只覺得光陰在匆匆忙忙中逝去了。然而,它們不知道時間是無限的,永恆的,逝去的只是鳥兒自己。”東山魁異在《聽泉》中如是說。

  “美是永無止境的,為了美而跋涉的必然是苦心孤詣的,從而產生一種空寂的意境。”劉白羽在《美的情愫》序言里如此評價東山魁夷和川端康成。川端康成讀了東山的畫之後說過,畫內在的魅力是那種隱藏在深處的,精神的苦惱和不安的寂福(佛語:寂滅為樂)和虔誠。當我看到那幅風景畫《冬花》,月亮永遠慘白的掛在霧氣籠罩的夜空中,而那棵飄落了所有葉子之後,坦誠地裸露着枝幹的樹,就這樣在萬籟俱寂、寒氣逼人的冬夜裡靜穆着,它彷彿就是我自己。時間凝滯在那一刻,我身體內每一條血管都在伸張,連綿到生命的邊緣。那數不盡的枝椏,即使在凜冽的北風中也不會顫抖,是我在歲月里遺失的毛髮,每一根都在時間隧道里與我緊密牽連。

  月亮在不同人心裡是不同的意象,李白詩里的月亮是他的影子,寂寞的時候有月亮相伴。《夢遊天姥吟留別》中,他在月光下的湖面上飛升,一直飛到仙境中去。他如愛自己一樣珍愛着它,不惜生命去追求水中的月影。張愛玲的月亮是小說中那些舊社會的女子的淚漬,也是對歲月逝去而倍感凄涼的落寞。她是聰慧的女子,即使明白“月是故鄉明”,也無怨無悔,在異國的土地上安穩度日。月亮在她的記憶里不是沒有陰影,在歷經磨難的童年,在看似現世安好的短暫的愛情里,她逃脫了,逃到沒有月亮的空冥之上,無大喜亦無大悲。人生本無常,何必強求。

  《圍城》中蹩腳的詩人把月亮比作孕婦的肚子,想來很有道理。不是說它的形狀像孕婦高高凸起的肚子,而是它孕育着生命。至於她懷了什麼孕,也要看誰眼裡的月亮。現實生活中,不經意抬頭,偶爾會與天空里的月亮撞個滿懷,它在空中一直凝望着我,而我匆匆忙忙地行走着。但我知道,無論我走到哪裡,不管我怎樣的心境,它每天都在陪伴着我,不離不棄,直到永遠。這着實讓我感動,而不是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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