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

　　在陽光看不到的矮院腳下已響起碎柴斷裂的聲音

　　久違了那蒼老的灶房

　　舊土硌住迅疾的步伐

　　‘‘吱呀——’’

　　一個來自遠古沉重的一嘆

　　一聲如老嫗喝一陣呼喚

　　然後聲隨手止

　　門檻歪斜

　　朦朧處掛着木契

　　又靠在忸怩的塊石之上

　　踏過去

　　依然碎柴音

　　多年以前的木凳

　　如今怕已是灶里火光

　　換來的新瓜瓢

　　透散着井水的味道

　　坐在灶前的玉米芯堆

　　點一炬烈焰

　　如飛馬馳策

　　卻又似細雨傾瀉

　　靠在皴裂的泥牆上

　　聽瘦貓聞這炊煙跑來的低鳴

　　聽水缸上水管滴下一滴滴水

　　聽晚蛩唱起他們歡快的歌兒

　　乍起乍落乍隱乍現

　　柴火熇熇

　　嗶嗶啵啵的作響

　　花紅一般的顏色跳上衣裳

　　一閃一閃一明一暗

　　手中閃動的竹扇

　　是當年爺爺編的

　　攢着大口大口的氣兒

　　吹沙一般呼呼的

　　奶奶端來吃過的飯碗

　　剩飯倒一些在貓碗里

　　又倒了在狗槽里

　　貓不再長鳴

　　晚蛩的歌也停在了狗兒的嘖嘖聲中

　　碗與瓷盆鏗鏗作響

　　水在碗中流過

　　在奶奶的粗糙的手上流過

　　潺潺的如一股湧泉

　　在我的心坎里流過

　　暮色由炊煙于晴朗的天空中熏出來

　　燈光燃起

　　玻璃瓦暗下

　　灶台板着黑魆魆的臉

　　一位時間的旅行者

　　風塵僕僕

　　站在我面前

　　但他從不說話

　　只是默不作聲的看着

　　只是默默地站着

　　縱然柴再多火再烈

　　也未曾吭聲

　　洗腳桶與潲桶並排放着

　　倚着已燒剩的木塊碳

　　揚塵垂下

　　黯淡燈光如是的孱弱

　　貓子飽后一喵

　　搖頭擺尾去了

　　狗兒也舔完最後一口

　　鼻子里噴了一口氣

　　噠噠溜了

　　奶奶在筷籠里插上了湯勺

　　凈碗瀝了水關了碗櫃

　　如來時散開步去

　　耳里

　　晚蛩的歌

　　石缸的水滴

　　眼裡

　　吡波的火光

　　橙黃的燈色

　　灶上的水熱好

　　火被澆滅

　　碎柴音在木門吱呀里送走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