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濛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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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標題#e#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東流
一、刺客
月夜風高,天邊的黑幕重重的壓來,迫人氣息。隱隱望見兩人的身影相對而立,劍鋒相逼。
“為什麼不殺我?”
“……你走吧,你殺不了他的!”
雨夕不禁柳眉一皺,杏目怒睜道:“你認為我沒有殺他的本事?哼,就算是我不能,總有人要尋他報仇的。王重威惡貫滿盈,他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你卻要認賊做父,須知你也是貪慕虛榮。也罷,堂堂威風赫赫的武林盟主的公子,怕是光耀的很呢!”
“唉……”,莫白重重嘆了口氣,低喃道:“如今連我也不知道義父是怎樣的人,但他,畢竟是我義父!你……趕快走吧!”
“你遲早會後悔的,從今往後我們就是敵人了。”雨夕憤恨的說完這句話,身形頓時飛起,直向高牆掠去,衣袂翩飛,落在數丈高牆上,微一駐足,再度掠起,消失在無際夜色中……
秋風蕭颯,寒星乍閃,樹影魍魎,發出嗚嗚的聲音,似那婦孺啼哭悲泣一般。莫白望着深邃的夜幕長長嘆了口氣,正欲回房,忽有腳步聲漸漸逼進,“公子,盟主吩咐您過去。”
幕色已深,盟主的書房卻依舊燭火如斯。王武揚一身家常便服的坐在書桌前,見莫白進來,問道:“剛剛有刺客潛入府內?”燭光下,只見他目銳如鷹,直逼出一股懾人光彩。
“是,”莫白遲疑道。
“可你私自放了他?”
“是孩兒不濟,沒能擒的住她。”
王武揚緩緩站起身,度到莫白身旁,一手抬起輕拍莫白肩膀道:“這麼多年,你還是這麼心軟,義父知道你是不忍,而不是不能。要知道,同情你的敵人,吃虧的遲早是你自己!好了,天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莫白退出書房,一陣百感交集。他是五歲那年被義父收養的,他的全家被賊人所害,是義父殺死了賊人救了他,還收他做義子,待他如同己出。義父也是他唯一的親人。在他的眼中,義父不光是一位名震天下的大英雄大豪傑,還是一位慈愛的父親,他發誓一定要好好的報答義父……
可就在數月前的一天,他的老師——仇先生,竟然會刺殺他的義父——當今的武林盟主!而莫白無意中撞見老師被義父一掌擊斃,更令他震驚的是義父與先生的言語——義父分明默認了先生的話!他恍然記起前天的晚上,先生忽然告訴他:他的義父是一個殺師弒兄、十惡不赦的惡人!他為了一本能夠叱吒武林的絕世劍譜盡然殘忍的殺害了他的師父,亦是他的岳父……他為了謀求武林盟主的寶座,殘害無辜,仇先生亦是被他害的家破人亡。如今仇先生隱姓埋名給盟主公子做老師,就是為了探查今日的盟主是否當年的王重威!如今真相大白,仇先生才找機會要報仇……
仇先生一直是莫白敬重的老師,他不願相信義父是這樣的人!可老師又沒有說謊的理由。莫白一陣恍惚,他依稀記得,仇先生還告誡他莫要跟隨他的義父,並揭出當年義父收留他不過是為了成全一個俠名,他若執意要為王武揚做事,遲早會後悔!
誤會!莫白寧願這一切是個誤會。或許,是仇先生認錯人了,不是嗎?莫白儘力不去想義父殺死先生時猙獰的臉孔,但那殘忍的畫面又怎能拂出心頭?
二、雨夕
涼風習習,層雲疊嶂。帶着一絲暖氣的晨曦自雲隙間投射到這片林梢上。木葉疏稀,搖曳着泛黃的身軀,用殘餘的生命貪婪的吸吮着銀輝。地上是一片金黃的殘葉鋪置的地毯,滲漏的餘光映襯出它們枯黃斑駁的身影。莫白踏在這片落葉之上,輕吸夾雜着殘草余香的空氣,心緒泛起漣漣波漪……腰間佩劍上的墜玉撞擊出叮噹的聲響,似為那飄舞的落葉伴奏……“雨夕……”莫白默念着這個名字,思緒回到了三個月前……
那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一年一度的武林大會上,莫白依義父吩咐,與數十名武林的新起之秀一一比試,就在他全勝凱歸之際,卻憑空冒出一個半遮面目的青衣少女。只見青衣漫下,身姿綽約,恍若從天而降的仙子一般,只是青紗遮面,引人無限遐思。場中少年具為驚嘆,莫白也不禁一陣恍惚!那少女一出口,便是清靈百轉,聲音脆如碎玉,卻是要與莫白比試,否則便是不服他的本事。莫白本不願出手,正自躊躇之間,那少女已冷劍出鞘,直向莫白面門刺來,莫白不得已出劍奉陪……霎那間,只剩劍影如虹,縱橫往複……
雖然莫白有意忍讓,少女卻依然不得取勝,忽然頓住身形道:“此地實在狹隘,我那輕功不得全然展開,要不然我早勝了你,你隨我到場外才可。”莫白不盡失笑,心道:又是一個任性的女子。心下不願再與之周旋,便想勸服她離開,還未開口,那少女又道:“你不敢與我比試嗎?莫不是你的第一根本就是徒有虛名?是沾着盟主的面子么?叫眾位英雄豪傑如何心服?”莫白啞然無語,暗道這女子口角堪稱伶俐,便望義父意思,只見義父在台上微一頷首道:“既有人不服,你便與她比過但點到為止,切不可傷了和氣。”
莫白施展輕功一路跟隨少女掠至場外一樹林里。待到林深處,少女才停住,轉首道:“這樣比試才好,不是嗎?”
莫白已暗暗佩服少女的輕功,與自己端的一比,於是不禁一笑:“實在好的緊,姑娘便請出招吧。”
“你認為我贏不了你?這下我是不會留情的!”說罷,劍光已至莫白身前……
到底還是拼了個平手,出人意料的,少女似乎沒有一絲惱怒的意思,反而盈盈笑道:“你耍的這套劍法就是凌峰劍法嗎?似乎也未見怎樣高明。”
武林皆知,凌峰劍法乃盟主的獨家絕學,盟主亦是以此劍法成名於天下的。而這少女竟如此小窺這門絕世劍法,莫白漸漸覺得有些意思,道:“我的劍法是不怎麼高明,只因我練的並非凌峰。凌峰劍法絕妙高深,一般的資質恐怕不能得其淺宗!”
少女似是很吃驚,又似有些失望之色,喃喃道:“哦,那我是白來一場了?!”忽又清靈靈笑起來:“那就是你資質太差了,你義父才不教你的嘍?”
莫白徹底無語,無奈的笑笑:“那又如何?義父劍法的微妙,怕是姑娘這等靈秀人物也不能勘破一二的吧?”
“哈哈,是嗎?我才不稀罕,我娘祖傳的霄虹劍法怕是你連見都見不得一面的!好了,不跟你說了,我娘要尋我了……”語聲驟停,少女的身形已如輕燕般曼起,滑上林梢。
莫白一陣目眩,總覺這少女的身姿如凌波仙子般曼妙絕倫,目隨少女身影而去,但見這少女或因得意而在不經意間被林間紛錯的枝杈扯掉面巾,一時,瓊華畢露,天地間似都減了顏色。莫白一時呆了,少女霎那的驚慌轉瞬間歸如秋水皓月,只見明眸皓齒,巧笑嫣然。身影漸消,只散落幾片落葉,樹梢輕搖,傳來玲瓏語聲:“我叫雨夕,十日後還在此地,我們再決高下……”
莫白望着輕緩落定的翠葉,心中浮起一片異樣的感覺,恍若夢幻一般。
塵事已往,卻又恍如眼前,莫白還是不禁一笑。他不知是第幾次會面時,雨夕是失魂落魄的來到小林里的……
“你不是盟主的親生兒子是么?他是你的義父不是么?”這是雨夕見到莫白的第一句話。
“是啊,我早說過,是義父收養我,把我撫養成人的,你怎麼了?”莫白疑惑的問到,他忽然發現雨夕的頰邊似有未乾的淚痕,她的目光充滿凄怨,莫白慌了。
雨夕緊緊盯着莫白道:“你怎麼會是他的兒子。他怎麼還會有兒子呢?他連女兒都不要,他甚至還要殺了他的親生女兒,卻有一個兒子?你說,這是不是很可笑?”
“雨夕,你怎麼了?”莫白漸漸有些慌亂的抱住了雨夕,他似乎預示着有什麼事要發生,是一件很大的事……
雨夕只是茫茫道:“我一直以為我的父親早死了,我娘一直有心事,可她從不告訴我,我和娘也一直生活的很好。可是,現在,我竟然發現我還有父親,可我的父親不是別人的那樣,他不但不要我這個女兒,還要殺了我娘!我的外公竟然也是他殺的!你說,我會有這樣的爹嗎?呵呵,我才不要相信!可我娘還說,我父親就是當今的盟主,你的義父!你相信嗎?呵呵,我娘是在騙我,是嗎?我做夢都在想着我有一位大英雄的父親,娘是要我不要做夢了,是么?”
莫白愣愣的聽完雨夕的陳訴,他覺得似乎天都要塌陷下來,他想起了仇先生憤慨的面孔,義父猙獰的笑,他甚至沒來得及驚嘆雨夕是義父親生女兒的驚人事實,只是怔怔的望着雨夕失神的眼,腦際一片空白……
雨夕忽然從莫白懷裡掙出,語調冷的叫莫白一時未反應過來:“我是該醒了,我不知道世上的事有多麼巧。我會再去查,如果他真如我娘所言,我會殺了他。”冷冷丟下幾句話,雨夕頭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莫白在一旁木然如石。
原來事實永遠是事實,任誰也改不了,縱然自己再不願相信!除非,用自欺欺人的幼稚手段來蒙蔽自己的大腦,可蒙蔽的是自己,可曾改變了事實?或許莫白應該堅定的站在義父的一邊,可謊言往往經不住一絲一毫的質疑,一捅即破!何況,莫白絕對有着至善的一面……
記憶回閃,莫白恍然又做了一個長夢——那日雨夕潛入義父書房,卻被自己撞到,雨夕見到他很快的鎮定的下來,手裡拿出一卷書紙,清冷的笑道:“凌峰劍譜,跟我娘的半部霄虹劍譜合起來竟是一本書,這,是否說明了什麼呢?這劍譜藏在這房裡的密室內,裡面還有很多好東西,你進去看過嗎?”她望着莫白,笑的很諷刺。
莫白想:自己真的沒有理由騙自己了吧?他不敢望雨夕,只是道:“你趕快離開,義父就快到了。”說完,真的有人過來了,雨夕還沒有殺王武揚的本領,於是她只能走,雖然不太順,但有莫白……
雨夕還是約了他——在這片小林子里,她有話要說。莫白撫着樹榦,這樹榦上有劍留下的痕迹,是雨夕。不止這一棵,每次他與雨夕比試,總會留下些痕迹的,後來他們不再打來打去,於是開始談笑打鬧。他們都是寂寞的人,莫白經常寂寞是因為他是盟主的公子,雨夕呢?
正自沉思,頭頂傳來聲音:“你決定了嗎?”語聲冰冷,一如俏立在樹梢的說話人的如霜冷麵。
“雨夕?”莫白驚喜的叫到。
“如果你還是執意要留在王武揚身邊,永遠別叫我雨夕!”
“如果我能勸阻義父回心轉意,你是否可以原諒他呢?”莫白畢竟對義父抱着一絲希望,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義父只要拋下一切罪惡,一心光耀武林俠義,不也很好嗎?
“哼,你可知他現在在盟主位子的掩飾下做了多少違背俠義的事?你不覺得以他的所作所為,他的仇人太少了些?你可知他這盟主的位子是踏着多少白骨得來的?他若要悔改,就該立馬到地府為冤死在他手上的人賠罪去!”雨夕恨恨道。任誰也不會想到,她所咬牙切齒的竟是她的親生父親。
父親?是啊,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父親呢?她的母親不顧外公的反對嫁給了他,卻不知這個人是為了得到外公傾注一生心血而成的劍譜才萬般討好她,她的年少竟讓她如此輕易的上了套。然而事與願違,外公深諳他的野心,雖然他成為自己的女婿,依然沒有把劍譜傳給他。於是這個人竟殘忍的暗害了自己的岳父,又嫁禍給自己的師兄,然後“大義滅親”。母親無意中獲知了真相,痛不欲生,為保父親心血,想要將劍譜偷回,不料被丈夫發現,他竟連妻子都不要放過!若非母親大難不死,怕是她這還在胎腹中的胎兒也要夭折吧?
雨夕以前沒有父親,如今,她依然沒有!這樣的人,怎配的做她父親?
“我今日見你,只想知道你的意思,你既然執迷不悟,我只想奉勸你幾句,順便叫你捎句話給王重威,明日斷魂崖,有冤魂向他索命!”雨夕冷冷留下幾句話,便自歸去,莫白只來得及別見雨夕轉身一剎那失望而痛徹的臉龐……
三、斷魂崖
秋風蕭瑟,天地間充滿着肅殺之氣。斷魂崖前常年迷霧繚繞,深邃的崖下看不到盡頭。往下探身,只覺一股陰霾之氣直衝面門,似乎真有遊魂作怪。此刻一黑色人影飄忽在崖前,形同鬼魅。
莫白緊隨義父身後,漸漸趨近那黑色身影,只覺一股陰風襲面。今日,一切都應有個了斷,他只希望義父可以好好處理這件事,此刻他的心中是矛盾至極的,如果義父真的抹去了現在的面孔,他該怎麼做?大義滅親嗎?莫白是不希望這事發生的,如今他自己也混亂一片。他沒有說是誰要找義父,只是簡單的告訴義父,有人要向義父尋仇,而盟主亦覺得自己可以好好處理這件事,他是武林至尊,總是要以義為先,以俠為大的,要以理服人,不是嗎?
“敢問閣下是那位英雄?不知老夫如何得罪閣下?若真是老夫的錯,老夫一定給閣下一個交代。”盟主總是一派宗師氣派的。
“你交代的了嗎?你盟主的寶座做的真是氣派,你費盡心思除掉你所有的仇家,卻唯獨忘了,也許你身邊曾最親近的人還未死呢。”語聲幽怨,是一個女子之音。
莫白一驚:莫不是雨夕的母親?轉望義父,卻見義父的面色早已煞的灰白。
“你到底是誰?”
“呵呵,我是誰?王重威,數年不見,你想不到我還活着吧?”黑衣人緩緩轉過身,竟是一個眉宇間與雨夕極為相似的婦人。
“是你?你、你還活着?”看到女子面容,王武揚大為震驚。
“是,我還未死,你很失望吧?我苟活到今日,苦練那一半劍譜,就是為了今日能取你狗命,為我一門報仇雪恨!我順便告訴你,你的女兒也未死,她也想殺你呢?”
王武揚臉色數度驟變,神色越來越森然。忽而放聲大笑道:“老夫是失算了一招,不過你既然送上門來,那老夫就要奪回那半部劍譜了!莫白,你且退去一邊,待老夫拿了這惡婦!”
“義父!”莫白乞求着望向義父,他不願看到這一幕,卻依然要看到:“義父!她們可是您的妻女!”
王武揚一驚,眼神變的凜冽:“原來你都知道了?也好,你早晚需要知道!莫白,義父希望你知道該怎麼做。”
“王重威,拿命來!”婦人呵罷,長劍出鞘,直刺王武揚面目,王武揚即刻出劍回迎。一時間劍影繚繞,斗轉星移,只見劍光不辨人影……
莫白焦慮非常,想阻止,卻不知從何入手。他即使出手,又能阻得了誰呢?他的武功在義父跟前怕是成了皮毛,而那雨夕的母親亦不是泛泛之輩。正在不知所措忽聞一聲熟悉的語聲:“娘,我來幫你!”
雨夕,是雨夕!
雨夕的加入並未使情況有所改觀,只是更讓她的母親分了心,多了顧慮,王武揚很快看出了這點破綻,攻擊轉向雨夕……
莫白心中大駭,急越入圍中。
劍影馳騁,快如閃電。
莫白只來得及一聲驚呼,那劍已刺向雨夕,真的來不及嗎?莫白腦中轟然斷了思想……
血光漫射……誰的血?
“娘……”是雨夕凄楚的聲音。
莫白回神,沒入眼帘的是血霧漫天,耳邊回蕩的是義父駭人的笑。
“王重威,你真是沒一點人性!連你的親生女兒也不放過嗎?”黑衣女子費力的說道。
“哈哈,我哪來的女兒?我的妻女已在十多年前亡故了。”王武揚大笑道。
“你……你……你果真禽獸、不如……”話聲未落,女子身形便軟了下去……
恨,不恨嗎?這恨將化作魑魅,糾纏不息……
莫白終究看到了義父真實的一面,確是那樣的可怕……還好,無論如何,義父總算認他這個兒子!諷刺,不諷刺嗎?他是比親的還親那!而那親的卻是在這義子的央求下才保的性命……不過一切都不重要了,無論如何,義父給了他這個面子,饒了自己的女兒……
四、決定了
雨夕失神的守在一座新墓前,這裡埋葬着她唯一的親人。她空洞的眼睛盯着墓碑上的字跡。莫白靜靜的立在一邊,目光越過石碑,瞭向了遠處的荒原,那裡一片蘆葦隨風搖曳着……
“我會替娘報仇的。”雨夕的眼睛閃出一絲澄亮:“我要親手殺了王重威為娘報仇!”
莫白還是茫茫望着那一片蕭索,緩緩道:“你報不了仇的,你不是義父的對手。”
“你憑什麼說我報不了仇?你還叫他義父?呵呵,那你還是要做我的仇人了?那你還來做什麼?殺我嗎?你是盟主的好兒子不是嗎?好,你就殺了我啊,反正我連你都打不過的,不是嗎?”雨夕笑的有些癲狂。莫白這才回過神,急忙抓住雨夕,想讓她安靜些,又似是自言自語道:“你放心,不用你報仇,義父即是那樣子,老天也不會容忍的,不是嗎?”
莫白走在熟悉的門廳中,感到一切眼中的影像都似隔着層層迷霧,迷霧漸漸散開,景象也撕扯的支離破碎,彌散開來。一時之間,腳下的路也糾結錯雜起來……
如夢幻般,莫白已經置身在這個威嚴森冷的大殿中。有那麼一瞬間,莫白似乎感覺置身的是那閻羅殿,大殿的盡頭是盟主寶座,義父就坐在上面。莫白目無表情的望着那人,似盯着一個無底的牆洞。
“你回來了,”盟主依舊是原來的那個盟主,可少了些什麼?多了什麼?
“是的,孩兒、回來了。”
“現在你知道義父是怎樣的人,你還認你這個義父嗎?”
莫白心中一陣酸楚:“義父將孩兒撫養成人,這份恩情,孩兒無以回報,義父永遠是孩兒的義父。”
“好,義父沒有看錯你!義父本也不想瞞你的,可惜你天性太過仁慈,義父怕你一時做不來。不過事到如今,你須知道,要想在江湖中立足,必須要做一個強者!婦人之仁,成不了氣候的!可這幫所謂的俠義之士卻偏要守什麼江湖道義,不得已……做人,有時也是需要一張偽裝的面具。成者為王,敗者為寇,這是自古的道理。你從小熟知兵法,當明白這些。”
“雨夕的母親也是您的障礙嗎?”莫白心痛:義父,這才是真正的你吧!
“不錯!”王武揚微怒道:“我盡心服侍討好他們父女倆,可那該死的老頭卻依然瞧不起我,還把劍譜傳給我的師兄,那呆木頭何德何能?哼,而那女人不知三從四德,還要從我這兒偷走劍譜,她不配做我王重威的妻子,沒能殺了她,讓她多活了這麼多年真是便宜她了”
“可是……”
“沒有可是!”王武揚打斷莫白的話,緊盯着他的眼道:“只要你還認我這個義父,義父是不會虧待你的。你我父子共得天下,看誰人不臣服於我們父子!莫白,你要記得,義父是真心為你好的。好了,你也累了吧,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到後園等我,現在你的武功根基已可以練凌峰劍法了。回去吧!”
王武揚長長舒了口氣,面上似有一絲倦意。
莫白徑直走出殿外,卻忽然迴轉,躲入暗處角落……
“來人,可尋的那女子下落?”
“稟報盟主,已尋到,不知下面怎麼做?請盟主明示”
“讓她在這個世界上消失,要秘密的做!更別叫少主知道。另外,叫人時刻注意少主動靜,有消息即刻回報。”
……
莫白無奈的笑:義父,你真是我原來的義父嗎?不,您一直都是這樣的,是我一直不知道,能怪誰呢?
夜是如此的短暫,莫白還未來的及睡,天就亮了……
義父果然已在園中等待了,莫白卻是遲了。
“昨晚沒睡好嗎?”
“可能是這幾天太累了。”莫白不敢直眼望義父。
“那我們開始吧。”王武揚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轉眼即逝。
劍法玄妙,招式詭異、變幻無端,實在是絕世的劍法。莫白很用心的學,他從未像今日這樣專註過,現在只是初步,他已漸漸領略到劍法的超凡神力了,才片刻功夫,莫白已經汗流浹背了。
“先休息會兒再練不遲。”王武揚勸道。
莫白收住身形,喘息了一陣,倒了杯茶便喝,忽想起義父,趕忙又倒了一杯遞與義父。王武揚似有所思的凝視了莫白片刻,接過茶,臉上浮現不易察覺的笑:莫白,你還是這麼的心軟,不過,若非你這樣性格,你又怎會對我如此忠心?”
茶水過肚,心似乎也熱了起來,莫白望着義父的笑,彷彿又回到了從前……已經決定了,還能反悔嗎?
五、恩怨了
午間,天色還是一片灰暗。陰霾密布,這樣的天氣,本不該有很多的行人過客,但今日的街道卻似比往常還要擁擠嘈雜些。雨夕走在路上,身邊川流不息着行色匆匆的人,待她略為注意,便發現,這路人大多批刀佩劍,卻是武林人士,於是更加奇怪,仔細一想,才恍然大悟,這樣的陣勢不是武林大會又是什麼?雨夕不禁嘴角泛出一絲冷笑:正好,王重威,今日我便要在所有的英雄豪傑面前戳穿你的真面目!即使我報不了仇,也要你名譽掃地,看你有如何面目繼續坐上盟主的位子……
雨夕心情稍微的舒展,今日,她絕不會放棄這難得的機會。但做這一切之前,她還要去會一個人……
天色似乎更暗了些,雨夕不禁加快了腳步。她滿心是必成的信心,哪管的她的隻字片語又有誰會相信?此刻她只覺今日一切都要有所了結。
樹林里的葉子在幾天里已零落了多半。秋深了,萬物都有些蕭索的跡象,沒了繁葉的遮蔽,一切景象盡收眼底。雨夕環顧四周,未見一人一物。現在她有些期盼見到他,這也許是最後一面了!他,會來嗎?
會的,這是他主動要見自己的,怎能不來?數日來,雨夕的心中除了仇恨,未能裝下其他東西。可當她在母親的墓前看到他留下的信時,她才恍然發現她甚至有想迫切見到他的衝動,那信上只有簡短的幾句話,要她趕快離開,有人要害她!她自然知道是王重威。斬草除根,不是嗎?她還要報仇,所以就不會輕易的讓他得逞,所以便即刻的離開。當她決定了一切,她才有心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心情,她開始回憶與莫白相識的一幕幕……
他們的初識當然不是雨夕的任性無理取鬧,事實上是她母親的意思。當時,她的母親並未確定王武揚的身份,只是懷疑,於是便讓雨夕探查一下盟主義子的功夫,做父親的焉有不教兒子的道理?可惜事實說,這對父子不與一般人同,縱然他們不是親父子……本來探查結束,這便了了。可雨夕不服輸的脾氣為他們一而再再而三的會面創造機會……數次的相處,雨夕的心似乎有些變化:莫白,是個不錯的人呢!雨夕常這樣想,然後還會傻傻的笑,但當母親無意的出行,偏偏看到了盟主的面目之後,雨夕的生活陡然失了平衡……
莫白依舊未來,雨夕漸漸有些不安——她不能這樣一直等下去,武林大會就要開始了,她不能耽誤了她的計劃,她決定離開。她不過是想再見他一面,武林大會上也能見吧?她真的決定走了……
最後環視一周,卻忽然瞥見一處樹榦上的異樣。
走近了,才發現是一把匕首,還有一封信。
疑惑的展開信紙,讀那一行行文字:
“雨夕,如果我還未來,這封信便是賠罪了,是我失了約。這信也是告別,這個約我恐怕要永遠失下去了。不過從此以後,一切便可以重新開始了,你也可以重新快樂起來,開始新的生活!我有好消息告訴你,義父已付出他該付的債,老天畢竟有眼的……可他畢竟是我義父,他的養育之恩我不能視而不見,我也說過要孝敬義父一輩子…….原諒我不能來,我只希望你能開開心心的活着……”
雨夕的心有些莫明的慌亂,甚至有些窒息……他什麼意思?王武揚已遭報應了嗎?是說他死了?還是只是得了報應?可他有什麼理由可以不來?這是好事不是嗎?那麼就是莫白至今還執迷不悟,還要護着他的義父!雨夕有些憤怒,她要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奔出樹林,直向武林大會的方向趕去。
策馬疾馳,嘈雜的人聲還是有些許飄入了耳畔,恍惚聽到了盟主義子的字句,急急喝住馬兒,去問個明白。
“這位姑娘還不知道嗎?唉,真沒想到盟主父子那樣的人物,竟然會雙雙被人殺害!盟主府內那樣的戒備森嚴,竟還會被人在盟主父子喝的茶水裡投毒,我想這人一定是……咦?姑娘怎麼啦?怎麼就哭了呢?唉,想必姑娘平日里也受過盟主的恩惠……”
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淅瀝的小雨,這不能阻礙街巷的沸騰……
馬兒沒有主人的指揮,只是漫無目的的往前走,與大會相悖而斥。
現在去參加武林大會還有意義嗎?沒有,又何必管是往哪走呢?走哪都一樣,新的起頭都是沒有方向的……
雨夕望着雨霧迷濛的天,那是一片朦朧,能看的到什麼?
霪雨霏霏,滿是朦朧意。
雨霽初晴時,陽光普照大地,哪有一分雨的痕迹?煙霧彌散,豁然開朗,又是一個新的開始。誰又知道,這其中少過什麼?曾經有過的真的只是流水落花嗎?
2009年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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