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入戲

　　單位的一把手個墩頸粗頭大，馬路邊郵筒一般。

　　別看一把兒這體格，當年在劇團還是一把好手。那時一把兒還是毛頭小伙，一出《沙家浜》唱得絕，小城上下婦孺皆知。儘管一把兒扮演的是反派角色胡傳魁，至今想起他在台上惟妙惟肖的表演人們還是讚不絕口。

　　一把兒到機關工作后，猛張飛似地狠抓了幾件大事，把一個懶散的機關管理得井井有條。一晃三十多年過去，一把兒成了官場風雲人物，但京劇的情愫他還念念不忘。晨練的時候，一把兒總忘不了吊吊嗓子，過一把戲癮。

　　“好，絕了！”這天一把兒正在樓下的草坪上吊嗓子，身後響起噼里啪啦幾聲清脆的掌聲。一把兒回頭一看是他的副手，清清瘦瘦的二把手。一把兒對新來的二把兒頗有微詞，來了半月，整天躲在辦公室里也不知倒騰個啥。把位置讓給他能放心？

　　見二把兒一臉的恭維，一把兒呵呵地笑，“什麼呀，多年不練了，胡扯唄。”

　　“功底紮實，唱腔渾厚，好，好！”二把兒豎起大拇指。

　　一把兒知道二把兒話里有奉承的成分，就沒往心裡去，不過還是感覺樂滋滋的。

　　這天一把兒去二把兒辦公室，二把兒一邊看文件，一邊搖着頭，耳朵上戴着耳機，嘴上還哼哼着。一把兒向來看不慣這種作風，話裡帶刺說，“多好的曲子讓你這麼入迷？”二把兒不好意思地嘿嘿笑，把耳機戴在一把兒的耳朵上。一把兒聽着聽着臉上的怒氣漸漸散去了，這是《沙家浜》里《智斗》的一齣戲，“你小小年紀也愛聽這老掉牙的戲？”二把兒說，“我老爹就是個十足的戲迷，最愛聽的就是這出《智斗》的戲，熏陶的吧。”兩人讓着煙，喝着茶聊了很久，一把兒出門時才想起來還沒跟二把兒說正事呢。一把兒拍着自己腦袋嘿嘿地笑，看我這記性。

　　不久，二把兒要把自己的表妹調進來，一把兒有些勉強，不過聽說二把兒表妹也是戲劇演員出身，就在調令上籤了字。一把兒在心裡對戲劇是迷戀和敬畏的。

　　一把兒的單位女職工很多，“三八”節這天，自然要開一個聯歡晚會。一把兒語氣激揚，慷慨陳詞，贏得女同胞們一陣陣喝彩。剛要下台，二把兒突然攔住一把兒，對台下煽動：“領導不但管理水平高，京劇唱得也不賴，歡迎一把兒給我們唱段《智斗》好不好？”

　　一把兒樂呵呵地說：“好多年沒唱了，再說也沒搭檔呀。”二把兒自告奮勇：“今天我就獻醜了，客串一把刁德一，有願意扮演阿慶嫂的請上來！”

　　現在的年輕女孩京劇是很少唱的，更何況是跟一把兒唱對角，紛紛羞怯地低下頭。二把兒突然想起什麼，指着他的表妹說：“你不是唱京劇的嗎？上來上來。”

　　“適才聽着司令講，阿慶嫂真是不尋常……”二把兒搖頭晃腦，一副刁德一的狡猾陰險相。

　　看二把兒唱得投入，一把兒也來了精神，扯着嗓門：“這小刁，搞的什麼鬼花樣……”

　　二把兒的表妹不愧是科班出身，從容不迫地伸出蘭花指：“開茶館盼興旺，江湖義氣第一樁，司令常來又常往……”

　　好久沒有這樣得意地演唱京劇了，一把兒累得大汗淋漓，愜意地說：“過癮，過癮。”

　　三人的《智斗》戲成了保留節目，大餐小聚酒過三巡，三人必在眾人的起鬨中表演一番。都私下說二把兒，看他那副娘娘腔終究成不了什麼大器。

　　一把兒心底埋藏多年對京劇的情愫，像一把乾柴被點燃了，不知不覺一把兒跟二把兒之間的距離拉近了，再看二把兒也沒那麼讓人心煩的了。

　　很自然，一把兒退休后二把兒成了新一把兒。老一把兒的歡送會上又有人起鬨，讓三人再來一段《智斗》。老一把兒樂呵呵地接受了。老一把兒剛想開口，新一把兒擺擺手說：“老領導，我跟你唱這麼多年，今天我客串一把胡傳魁怎樣？你看我學得像不像？”

　　新一把兒挺着胸脯唱：“這小刁一點面子也不講……”

　　老一把兒愣了，沒想到他的嗓門還恁高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