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狗跳興江

　　陸平市最近發生了一件稀奇古怪的事，在連接城南與城北的興江橋頭，接二連三的有狗跑到此處自殺，從六月起到現在，一共有四條狗在此處自殺了！

　　這件事是由晚報的記者馮川報道出來的。那天下班，他過橋回家，突然有人驚呼起來。憑着記者的敏感，他料到有事，馬上趕了過去，但什麼也沒看到，只聽圍觀者說，看到一隻似流浪野狗模樣、身材顯得較為高大的狼狗猛地從橋上跳了下去，轉眼間就讓江水沖得無影無蹤。看樣子，並不是為了尋找什麼東西才跳下去，分明像是跳下去自尋死路。

　　馮川不由得為之一震，作為記者，他有着比常人豐富的經驗與知識，而且他對狗頗為熟悉，狗是一種極具靈性的動物，通常能識別高度和深度，絕不可能無端跳到湍急的江水裡去自尋死路的。為了解釋心裡的疑團，馮川在網上及圖書館查閱了大量的資料，但沒有任何有關這方面的信息得以解釋流浪狗的自殺。馮川心想，難道狗也能像人一樣，在絕望之際，以自殺來了結自己的生命？那可是曠世奇聞啊？

　　第二天，馮川即以“狼狗跳興江，自殺為哪般？”為題寫了篇新聞，發在自己所供職的報上。但這隻能算一條花邊新聞，並沒引起多少人的關注！

　　沒有多久，馮川也就將此事淡忘了，世上千奇百怪的事多着呢，何況，他還有自己的事煩惱不已，他的養父前不久去世了，也是跳到興江里自殺的。馮川一直覺得愧對養父，是他將養父接到了城裡來，才導致養父自殺的，為此，他這段時間一直有些萎靡不振……

　　發現狼狗自殺的事過後的半個月，突然又有市民打進熱線來說，在興江橋，有一條有點類似藏獒犬的大狼狗跳江自殺，引得眾人圍觀不已。馮川馬上趕去了興江橋，圍觀的人已慢慢散去，從僅剩的旁觀者口中描述的情形，馮川大體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今天中午，一個看上去挺時髦的女人，帶着她的狗出來遛達，那狗體型高大，頗為兇猛，那女人嬌小的樣子卻養這麼一個龐然大物，不由得引起了路人的注視。沒想到的是，那條狗走到橋邊，突然掙脫了主人的手，猛地跳下江去，轉眼間又淹沒在江水中。

　　馮川極為震驚，他現在對此事的好奇程度突然呈幾何級數上升。從觀眾口裡的描述來看，這種狗應該屬藏獒犬或藏獒犬與其他的狗的雜交品種才是。馮川對這種狗極熟悉，他家裡就養有一隻藏獒犬，那是養父下鄉到青海插隊時，當地的老鄉送給他的。

　　馮川是個孤兒，是林場一個叫馮靈勇的老人收養了他。馮靈勇年輕時曾到青海格爾木地區下鄉插隊，在那裡認識了當地一個極美麗的女人。馮川曾聽養父和林場的叔叔說過，養父在格爾木和那女人相識、相戀、相愛，經歷了一段極其曲折而凄美的過程才得以結合。知青返城時，養父因為已經結了婚，無法回城，就留在了鄉下。哪知道沒過幾年，妻子得病逝世了。那時，養父養了一條小狗，是他妻子送給他的，那是一條黑白相間的藏獒犬，取名叫“黑雪”，這條狗見證了他們的愛情故事。後來，養父要回城，就想把黑雪帶回陸平來，沒想到，臨上火車時，讓工作人員阻止了，說是不允許帶那麼大的狗上車，無奈之下，養父不得不放棄了他的狗。令養父震驚的是，黑雪被拒上火車后，一直遁着氣味，跟着火車從青海一路跑到了陸平！

　　回到城裡后，養父被分到了一個處在深山裡的林場工作，他思念着已逝的妻子，終身沒有再娶，只收養了馮川這個孤兒，父子倆相依為命。陪伴養父的，還有黑雪和妻子的骨灰盒。

　　馮川高中畢業后，不負養父的厚望，輕鬆考上了省城一家重點大學的新聞專業。大學畢業后，他分回了家鄉的報社，他想將養父接進城裡來享清福。養父起初怎麼也不願意，後來妥協了，但是前提是要將黑雪和它與當地狗雜交的四條狗全帶進城裡來。這事曾一度讓馮川很為難。城裡哪允許養狗啊？何況將五條近乎龐然大物的狗全帶來，如何養都是個問題。但他拗不過養父，還是同意了。就這樣，馮川將養父和黑雪及它的四條狗崽子全帶進了城裡……養父到了城裡后，一直很孤僻，他本就不愛與人交往，加上他身上一直帶着那種濃厚的骨灰夾松脂的味道，也沒多少人願意理他。人人一接近他，都掩鼻而過。而那幾條狗，讓馮川瞞着養父，托一個朋友處理了，賣給了寵物販子，沒想到，這種狗還真值錢，讓馮川獲得了一筆不菲的收入。可恰恰是他一這舉動，傷透了養父的心。後來養父突然失蹤了，馮川才後悔不迭。他四處尋找養父，但始終沒找到，直到接到派出所的通知，說有一個老人在興江跳江自殺了。馮川看着被打撈上來的遺體，一眼就認出了那些衣服正是養父每天穿在身上的……

　　馮川一直覺得愧對養父。而最近發生的狼狗跳江事件，讓馮川心裡隱隱有種莫名其妙地不安。馮川按目擊者提供的線索，找到了事主的家，可是一無所獲。狗的主人是個漂亮的女人，長相嫵媚，身材嬌小，她說那條狗是她從寵物市場買來的，她天生就喜歡大狗，用了頗長的一段時間才馴服了這條狗。可是，前段時間，她的狗莫名地有些焦躁不安，她以為它太悶了，就帶它出去遛達，哪知道到了興江橋，狗突然掙脫她的手，猛地跳進江水裡去了……

　　事至此，還沒有完。接下來，又有市民接二連三地打熱線電話，說有狗在興江橋跳河自殺……連續有四條狗在興江橋自殺了。一時間，這事引起了市民的轟動，成了陸平市的街談巷議。

　　自殺的是狗不是人，只能引起人們的好奇卻引不起關注。唯有馮川，他暗暗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將此事弄個清楚明白。

　　接下來，馮川根據讀者提供的線索，慢慢查到了各個狗主人家。但都收穫不大，原因和前面他走訪過的那女人大同小異，那些狗都是從寵物市場買來的，也有些是暴發戶買來看家護院的，一次不留神，放開了，狗就跑了，然後跑到興江去跳江自殺了。馮川開始懷疑，興江橋是不是有什麼神秘的因素，吸引這些狗走向死亡？

　　從這天起，馮川開始有意識地守候在江邊，想等着第五條來跳江自殺的狗。

　　一連等了一個星期，卻沒再出現這類事了。馮川幾乎有些泄氣了，他還要工作，整天守在江邊也不是辦法，只能盡量在沒新聞可跑時才來。

　　這天，馮川一如既往地守候在興江邊，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了。一條老態龍鐘的狗慢慢踱了過來，他也沒注意到，直到有人驚呼起來，馮川的思維才猛地打個激靈。

　　看着那條黑身白腿的老狗向江邊走去，馮川猛地驚了起來，心劇烈地跳動不停，他不會認錯的，確實是這條狗，眼看狗就要跳下去，馮川撕心裂肺地呼喊起來：“黑雪——”

　　沒錯，他認出來了，那確實是見證了養父的愛情，又陪伴了馮川度過了童年時代的那條藏獒犬黑雪！

　　黑雪回過頭望了望馮川，眼裡似乎有些陌生，最終，它友善地向馮川搖了搖尾巴，頭也不回地跳進了江里。馮川欲阻止它，已經來不及了！他眼睜睜地看着黑雪躍向江中，轉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黑雪——”馮川淚雨滂沱地呼喊起來，心裡痙攣般抽搐着。他終於明白了，先前跳江自殺的四條狗，就是黑雪的四個孩子。藏獒犬是種充滿了靈性與忠誠的生靈，一般的狗可分辨幾萬種不同的味道，而藏獒犬的嗅覺比一般的狗更加靈敏，他們在主人因絕望而不願存於人世后，循着他生前的氣味，跟着跳江殉葬了。

　　望着滔滔的江水，馮川只覺得自己的靈魂是那樣的卑微，他覺得，自己還不如一條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