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 雞

　　貴生家丟了一隻正下蛋的蘆花雞，媳婦小琴為這事上火牙花子都腫了。貴生說：“心眼還沒有針鼻兒大，為一隻雞上這麼大的火值嗎 ”小琴說：“眼下笨雞蛋六七毛錢一個，蘆花雞從來沒空過蛋茬子，能叫人不心疼嗎？”貴生說：“雞丟沒丟還不一定。”小琴說：“還說不一定，我都找了三天了，再找不着我就到街上罵幾句，讓偷雞摸狗的人心裡熱乎熱乎。”貴生說：“那可不行，多丟人呀！別說丟一隻雞，丟十隻雞也不能那樣做。再說，我現在競選村主任，還得要個好名聲來，一會你去到村衛生室弄點葯吃，我去找雞。”

　　貴生先上麥場上看看，麥秸垛旁有五六隻雞打野刨食，沒有他家的蘆花雞。又到村前的河崖上轉悠了一圈，沒見雞的影。他忽然想起該上前院的白雅麗家去看看，她家整天沒人，興許蘆花雞待在那。前幾年他和白雅麗談過對象，據說她現在在外地忙些不光彩的活，雖然還沒結婚，但寡婦不像寡婦，閨女不像閨女，身邊養了一個沒爹的孩子，村裡人沒少說她的閑話，背地裡都罵她叫“雞”。

　　白雅麗家茅廁的后牆不高，被貴生家的一堆柴禾垛擋着。貴生想從這裡翻牆頭過去，一伸頭，看見白雅麗剛解完手提着褲子往外走。貴生一愣，她什麼時候回來的 正想縮回頭去，被白雅麗一轉身看見了。白雅麗身上只披了件大紅的小格子褂，雪白的胸脯晃得貴生不敢睜眼。白雅麗指着貴生通紅的臉說：“喲，半年不見，也學着惹花弄草了!”貴生一聽急了，說：“雅麗，你可不能胡亂說。”白雅麗說：“還閑俺亂說 頭伸得像老鱉樣往俺茅房裡瞅，還不興俺說一說 ”貴生尷尬地解釋說：“我是來找雞的。”白雅麗一聽這話惱了，說：“沒想到連你貴生也說俺是雞，好，好，俺是雞，你來找雞你也不是好東西!”貴生更急了：“雅麗，別亂想，俺不是那意思，俺真的是來找俺家的蘆花雞的。”白雅麗說：“俺白雅麗在外面招野漢子沒瞞誰，不像你，表面上板板正正的，實際上一肚子花花腸子，你這德性還想競選村主任 ”說完一扭屁股走了。

　　貴生覺着窩囊，雞沒找到，卻弄了一身雞屎，什麼熊事!早知道這樣，別說丟一隻雞，丟十隻雞也不去找，這件事要是傳出去，不光選不上村主任，就是在兄弟爺們面前十年八年也抬不起頭。午飯也沒吃，扛起鋤頭下地去了。巧，在柳樹林旁的小路旁，貴生與白雅麗走了個對面。白雅麗看到貴生垂頭喪氣的樣子很開心，貴生站在小路中間攔住白雅麗想再解釋解釋。白雅麗問：“想得寸進尺 使眼瞅瞅還不解饞，還想動手來真的 ”貴生只好笑臉相迎，說：“俺是什麼人，別人不知道你還能不知道嗎 ”白雅麗大聲說：“原來不知道，現在才知道。”貴生往四處瞅了瞅說，：“你能不能小聲點。”白雅麗說：“心虛了吧 ”貴生哀求似的對白雅麗說：“在這裡說話不方便，咱到小樹林子去說話行不行 ”白雅麗說：“你的話沒人信!”貴生拉了一下白雅麗說：“妹子，走呀!”白雅麗嘴上說不去，但還是跟着貴生來到樹林里。

　　一到樹林里，白雅麗蹲在地上嗚嗚地哭起來。貴生納悶，問：“你哭啥 委屈的是俺。”白雅麗捂着鼻子哭着說：“你現在知道委屈了，俺的委屈找誰說去 ”貴生說：“誰委屈你了 ”白雅麗說：“都怨俺當初對你太痴情，你一翻臉把俺甩一邊，俺才自暴自棄弄得連個家也沒有。”貴生說：“怨俺嗎 你自己當時腳踩兩隻船，綠帽子差點戴到俺頭上!”白雅麗大聲說：“胡扯!都是小琴這娘們使的壞，大寶眼迷了，小琴叫俺給他舔砂子，她又四下造謠嚼舌根，弄得俺在村裡抬不起頭。”貴生不吱聲，白雅麗接著說：“你這個犟犢子，你也不動腦子想一想，小琴追你追得緊，她的話能信嗎 你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俺，就跟小琴結了婚。”貴生說：“這些陳芝麻爛穀子別提了，就算俺對不起你不行么 ”白雅麗指着貴生肩上搭的毛巾說：“給俺擦擦臉。”貴生說：“俺用的毛巾汗味大，連小琴都不用。”白雅麗說：“沒事，俺不嫌。”貴生把毛巾遞給她，又被她一下子扔過來。貴生趕緊蹲下來給她擦眼淚。貴生說：“姑奶奶，我今天算栽到你手了，可出氣了。”白雅麗撲哧一聲又笑了。貴生說：“咱倆虧了也沒成兩口子。”白雅麗問：“我哪裡比小琴差 ”貴生說：“逮着理不讓人，我得受你一輩子窩囊氣，這回你可解恨了。”白雅麗說：“你欠俺的下輩子也還不清。”貴生說：“只要你今天上午的事不說，你叫俺給你磕三個響頭都願意!”白雅麗用手指戳了一下貴生的腦門子說：“官迷。”貴生問：“答應了 ”白雅麗說：“行到行，今天晚上你得到俺家去一趟。”貴生問：“有事 ”白雅麗笑着說：“幫你找雞。”貴生說：“你這娘們，沒正形。”白雅麗說：“真的，我剛才看見你家的蘆花雞正在俺家柴禾跺里抱窩呢。”貴生說：“你給俺抓來就是了。”白雅麗說：“傻樣兒，不到晚上不好逮。”

　　晚上貴生不在家，小琴看了一會電視就睡覺去了。不知是什麼時候，院子里“撲通”一聲把小琴驚醒。小琴披着衣服開屋門，正與貴生撞了個滿懷。貴生喝的醉醺醺的，手拎着蘆花雞，貴生倚着門框把蘆花雞往小琴臉上一揚，笑着說：“你看看，這是不是你要找的蘆花雞。”小琴接過雞，貴生一頭栽到床上睡覺去了。

　　小琴正想睡覺，一想不對頭，大門反鎖上了，鑰匙在自己身上，他從哪裡進來的呢 她忽然看見前院白雅麗家的後窗亮着，就犯起疑心，躡手躡腳貓到柴禾垛旁，看到白雅麗站在牆那邊露着半個臉流眼淚呢。

　　雞找到了，小琴的牙花子越腫越厲害，吃藥不管用，只好打吊瓶。貴生問：“雞找到了，怎麼還上火呢 ”小琴手捂着嘴說：“火都攻到心裡去了。”掛着吊瓶，小琴還抹着眼淚。貴生又問：“打吊針真有那麼疼嗎 ”小琴說：“疼，疼得很，誰不挨針誰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