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前的證據

　　劉小柳神情凝重地看着病榻上的黃大民，眼眶裡的淚水不停地打着轉，但他還是強忍着沒讓淚水流下來。

　　“你們先出去吧，我想跟小柳單獨說說話兒。”黃大民氣若遊絲地說。

　　大家便走了出去，屋裡只剩下劉小柳和黃大民兩個人。黃大民得的是不治之症，他就像一盞即將耗盡了油的燈，那個火點已經非常微弱，風一吹隨時都會熄滅。他的身子動了動，頭向外用力地移動了一下，努力把自己的眼睛對着劉小柳。

　　病魔已把黃大民折磨得骨瘦如柴，他的頭髮也過早地全白了，眼睛深深地塌陷了進去。這副面孔，一看就知道是飽經滄桑的一生。劉小柳看着黃大民那雙毫無表情的眼睛，心裡一陣陣地刺痛——三十多年了，這雙眼睛再也沒有看見過花開花落。

　　劉小柳坐在病榻上，緊緊地握着黃大民的手。腦子裡又回到了三十多年前黃大民雙眼失明的那些日子。劉小柳比黃大民大一歲，那時候年方二十的黃大民長得帥極了，村裡的姑娘都把他作為追求的對象，可一次意外事故，黃大民雙眼失明了，那些圍着他轉的姑娘就一個個地離他而去。而且此後不久，作為黃大民最好的朋友的劉小柳，也不得不遠走他鄉。

　　劉小柳是一個孤兒，父母在他十多歲的時候在一次自然災害中死去了，失去親人之後，劉小柳被黃大民的父母收留了下來，從此他們成了最好的朋友，兩人玩在一起，睡在同一張床里。從村子里出來后，劉小柳暗暗地許了個願，一定要賺很多很多的錢，然後回去，好好地報答黃大民一家，可事與願違，至今他還是無法實現自己的願望。更令他想不到的是，黃大民已經不行了。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三十多年就過去了。”劉小柳不無傷感地說。

　　“嗯。”黃大民點了點頭，說，“那塊玉，在柜子最下層的抽屜里，鑰匙在右邊抽屜最下面的一本書里夾着。”

　　一接到鄉親們打來的電話，劉小柳就感覺到了不妙。三十多年來，劉小柳在外面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但他一直沒有回來，這不僅僅是自己許下的願望未能實現，他也害怕看見黃大民。他不知道見了黃大民之後，自己該怎麼跟他說。

　　劉小柳獃獃地坐着，沒有動。

　　“快去取出來吧，你拿着這個證據，肯定能把你的罪名洗脫。”黃大民握着劉小柳的手有了些力度，劉小柳感到那輕微的力度里，向他傳遞着一種信念。

　　劉小柳的嘴角掠過一絲淺淺的笑，他鬆開了黃大民的手，轉身打開了牆角那個古舊的柜子。他輕輕地打開下層右邊的抽屜，只見裡面放着一堆書，那些書還是三十多年前的中學課本。劉小柳取出放在最下面的一本書，從裡面取出了一把已經生了銹的鑰匙。

　　在打開放着證據的那個抽屜前，劉小柳回頭看了看黃大民。黃大民像感覺到劉小柳在回頭看他一樣，點了點頭，那意思似在說：“我沒有讓你失望，像保護我的生命一樣保護着你的證據。”

　　劉小柳忽然感覺到手中的鑰匙變得沉甸甸的，這幾十年裡，黃大民是不是一直過得小心翼翼提心弔膽？如果說他的生活本已經因雙目失明變得黯然無光，那他的這個證據豈不是在他的脖子上再加上了一把枷鎖？

　　劉小柳從抽屜里取出了那塊玉石。黃大民里三層外三層地把它包裹着，“還在吧？”聽見劉小柳打開抽屜后，黃大民問。

　　“在，像三十多年前完好無損。”劉小柳把那塊玉取了出來，邊說邊來到病榻前，把它塞到黃大民的手裡。黃大民的手僵硬地摸着，但他可以感覺得到，它還是原來的樣子，不缺邊不少角。黃大民臉上現出了一絲笑容：“現在，它可以完璧歸趙了，你拿着它，一定能洗去你的罪名。”

　　劉小柳看着黃大民，悲痛地點了點頭。三十多年前的一個夜色漆黑的晚上，他急匆匆地從外面回來，把這塊玉交給了黃大民。

　　“大民，我不能再在村子里待下去了。”劉小柳拉着黃大民的手，焦急地說。

　　那時候黃大民正坐在椅子上，神情非常沮喪，儘管事情已經過去了幾個月，但他還是無法面對自己雙目失明的現實，常常做出一些傻事來，幾天前他曾試圖割腕自殺，幸好發現及時才保住了性命。

　　“你咋了？”黃大民焦急地問道。

　　看着手裡纏着紗布的黃大民，劉小柳哽咽着說：“我被人嫁禍了，這塊玉是我洗脫罪名的證據，請你一定幫我好好地保管着。”說完，劉小柳就大步走了出去。

　　想着過去的一幕，劉小柳眼眶裡的淚水不住地打轉。

　　黃大民握着劉小柳的手又上了些力度：“小柳，我終於把你盼回來了。可是，我卻不能再與你在一起了。”

　　劉小柳緊緊地握着黃大民的手，他多想告訴黃大民，其實他一點事都沒有，那塊玉也並不是什麼證據，它也不是玉，只是他從河裡撿回來的一塊一文不名的石頭，他這樣做，目的是讓絕望的黃大民多一個繼續生活下去的信念。

　　“你不會有事的。”劉小柳說著，已是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