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瓶茅台酒

　　洪大壯這天和妻子舒依明開車到鄉下，回來時車子拋了錨。他只得打電話到城裡的一家維修公司，對方說派人來，可兩人等了好久，也沒看到人來到。

　　天色暗了下來，這時山坡上走下來一個老人，看到他們，就說：“晚上的風有些涼，不如到我家裡坐着等吧。”

　　洪大壯點了點頭。他們走進老人的家裡，屋裡只有老人和他的老伴倆。老人對老伴說：“多割些臘肉炒一炒，有客人來了。”

　　很快一股肉香溢滿屋子，無非只是兩碟青菜一碟臘肉，老人站起身從木櫃里拿出一瓶酒來。

　　洪大壯吃了一驚，這瓶子竟然是裝茅台酒的酒瓶。不過他很快會意了，估計是這老頭不知在哪撿了個名酒瓶子，拿來裝米酒呢。

　　老人打開酒瓶，說：“難得有城裡的人到我家來做客，可惜好酒只有這小半瓶了。”說罷小心地在桌上倒了三杯，分別放在三人面前。

　　舒依明立即拿起酒杯放到老人面前，聲稱自己從不沾酒，沒想到杯子放在桌上猛了點，裡面的酒濺了些到桌上。老人一怔，低下頭用嘴將濺出的酒吸了，他笑道：“這酒貴着呢，別浪費了。”

　　洪大壯拿起酒杯放在鼻子前，一嗅之下就知道這是真的茅台酒了。這時老頭已經拿起杯子來，說：“難得有貴客來，到了我家裡就別客氣了，來，先喝一杯取暖。”

　　兩人碰了杯，洪大壯一口喝了下去，老人卻只是拿酒放到唇上舔了舔，看樣子還真捨不得一口喝下去了。老人拿起酒瓶就要給他加酒，從剛才的舉動看得出，老人實在對這瓶酒珍惜得很，洪大壯急忙說：“我喜歡喝鄉下人自己做的米酒。”

　　老人盯着他看了一眼，笑道：“米酒家裡有的是，你儘管喝。”

　　兩人邊吃邊聊，洪大壯問這酒是哪來的，老人拿起酒瓶輕輕撫摸着，笑着說：“酒是女兒送的，她在城裡酒店做服務員呢。”

　　洪大壯驚道：“她只是做服務員，竟然買得起茅台酒給你，一瓶可是她一個月的工資啊。”

　　老人說：“我也說過她了，可她說酒是老闆送她們的，說讓她們拿回來孝敬父親。”

　　舒依明問：“你女兒叫什麼名字，在哪家酒店？”

　　老人說：“她叫張小燕，聽說是一家大酒店，名字我也不清楚。”洪大壯急忙看身旁的妻子，卻見妻子臉色也沉了下來。他們吃過飯，維修公司的車也到了。

　　回到家裡，舒依明的臉色就黑了下來，說：“那個張小燕不就是我們店裡的人嗎，你這老闆還真會關心女服務員啊，你為什麼要送酒給她？”

　　洪大壯大聲叫屈：“我們酒店裡是有一個叫張小燕的，也許叫這名字的人太多了，老人的女兒並不是我們店裡的張小燕。”

　　話雖這樣說，可洪大壯知道妻子並不怎麼相信，他們的酒店裡有一個叫張小燕的女服務員，洪大壯對她另眼看待，是因為她做事幹練，並沒有任何私情在裡面。

　　第二天晚上，舒依明又說：“我已經從別人那裡打聽到了，張小燕的家就在那晚我們車子壞的地方，她一定就是老人的女兒。”

　　從這天起，洪大壯一直注意張小燕的言行，可並沒有發現她有任何異常之處。這晚，等送走最後一批客人後，眾人陸續地離開。洪大壯看到張小燕仍在拖着地板，就對她說：“你也別太晚了，還是回去休息吧。”

　　張小燕一笑，說：“我拖完這裡就走！”

　　洪大壯下了樓，突然他心裡一驚，張小燕常常是最後一個離開，平時自己總當她是特別積極，莫非她是有意最後走的？想到這，他悄悄地返回去，躲到暗處，觀察店裡的動靜。

　　張小燕向四周望了一眼，突然放下拖把，悄悄地打開了貯藏室。洪大壯一驚，這間貯藏室分內外兩間，外面一間放着雜物，裡面一間就是放着各種酒的。

　　洪大壯決心探個究竟來，想到自己一個男子，萬一有些什麼事情也說不清楚，就悄悄撥了妻子的號碼，舒依明很快就來到了。

　　過了好幾分鐘，張小燕才從貯藏室里出來，手裡還拿着一個紙包。她剛走到樓梯口，洪大壯和妻子立即閃身走了出來，問道：“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張小燕嚇得一聲驚叫，洪大壯伸手將紙包搶過來，撕開包着的紙，裡面是一盒茅台酒。

　　洪大壯冷哼一聲：“我們一向器重你，你竟然偷店裡的酒。”

　　張小燕急得漲紅了臉，叫道：“老闆，我沒有偷你們的酒。”

　　聽到她竟然這樣狡辯，舒依明也怒了，指着那瓶茅台酒說道：“你沒有偷？那這酒又是從哪裡來的？”

　　洪大壯嘆息一聲，說：“我知道你孝順父母，因為你的父親喜歡喝酒，所以你想送一點好酒讓他喝。他們要是知道你的酒是偷來的，你說，他能喝得下嗎？”

　　張小燕更是吃驚，問道：“你們見過我父親了？”

　　洪大壯點點頭，說：“我理解你的孝心，只要你認個錯，保證以後再也不幹這種事了，我們可以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張小燕伸手從洪大壯手中拿過酒盒，打開蓋子，從裡面掏出酒瓶來，說道：“你們看，這瓶酒只有一小半瓶，我要真的偷店裡的酒，為什麼不將一整瓶偷走呢？”

　　兩人一看，茅台酒瓶里的酒，果然只有一小半瓶，大概只有一二兩。

　　張小燕說，她知道父親愛喝酒，很想有朝一日能買一瓶茅台酒給父親嘗一嘗。在酒店工作了一段時間后，她就發現，收拾這些客人倒過的空酒瓶時，瓶里都還有一點殘餘的酒。這天她突發奇想，如果將這些茅台酒空瓶里的殘餘酒收集起來，時間長了，不也能得到一瓶真正的茅台酒了嗎？於是她就開始收集，沒多久，就得了一瓶，這才拿回家去送給老父親的。

　　她說：“我怕別人笑話我，所以每次收集酒，都等大家走了以後才去倒。沒想到今天讓你們撞上了，老闆，我真的沒有偷酒啊！”

　　洪大壯這才知道，真的誤會張小燕了。貯藏室的外間本來就是堆放那些開過的酒瓶，而裡間也上了鎖的，鑰匙拿在他和妻子手裡呢。他嘆息一聲說：“是我誤解你了，以後你想怎麼收集就怎麼收集吧！”

　　舒依明突然跑向貯藏室，過了一陣，只見她拿着一瓶茅台酒走了過來，放到張小燕手中，說：“你拿這一瓶給老人家喝吧，它還沒開過封，喝起來一定更香。”

　　張小燕大驚，急忙叫道：“老闆娘，你這是——”

　　舒依明笑道：“我們前幾天已經喝過你父親的酒了，這一瓶算是我們夫妻回請他的。何況你跟他說過，酒是老闆讓你送給他的，他已經領過這份情，難道我們還捨不得送出去？”

　　等張小燕走了，舒依明又進到庫房裡，出來的時候，手裡還拿着兩瓶茅台酒，洪大壯驚問：“你又拿酒出來打算送誰？”

　　舒依明一笑，說：“我想託人帶回你老家去。你爸不是也愛喝酒嗎？每次我們回你鄉下的老家，帶去的好酒，爸都叫我們拿回來，說自己喜歡喝土米酒。我想，他並不是真的不喜歡喝吧！”

　　洪大壯只覺得眼前一熱，握着妻子的手，用力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