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魂箭
手機:M版 分類:江湖柔情 編輯:小景
師父說我隨他浪跡天涯已有十八年了,師父又說那時我只是三兩歲的孩子,是個孤兒,除了他沒人願意收養我。
那時候的事我一點也不記得,從有記憶起就是我和師父在一起,他很疼我,帶我四處流浪,教我武功,我不知道師父依靠什麼為生,但他總是給我最好的,無論我要什麼,他都會滿足我,潛意識裡的師父是無所不能的。後來我知道了“劫富濟貧”這個詞,可師父只是“劫富”從來不“濟貧”,但是我沒有埋怨過他,因為他對我好,給了我父親般的溫暖,這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在我得到師父四成功夫時便和他一起去劫持那些為富不仁和那些專發不義之財的人,有時我會背着師父把劫來的錢財分給窮人,師父其實是知道的但他不會說什麼,師父對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都是漠不關心,說不清他是好人還是壞人,我不想評價他,因為我是由他帶大的孤兒,他的所作所為都是我一心要效仿的榜樣。
那一天,我們來到一個繁華的城鎮,在這裡我們將開始一段新的生活。師父還在客棧里我獨自一個人在街上欣賞這個城鎮的風光,不知道為什麼來到這裡我有一種異樣的親近,總覺得每一條街都是我曾經見過的,也許是我已經習慣了漂泊,無論到哪裡都可以把它視為我的家。
就在我醉心於這裡午後的陽光時,一個穿着光鮮的人向我走近,他滿臉的肥肉讓我噁心,一雙色迷迷的眼睛讓我厭惡,雖然這種目光是我經常見到的,但還是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那個人用身體擋在我的前面。
“喲,小姑娘,外地人吧,我怎麼看着面生啊。”
我沖他笑笑,看着他吞咽口水的樣子厭惡到了極點,但我的笑容仍舊掛在臉上,他盯着我的臉,我側身躲過他,順手摘下了他的錢袋,我再次沖他笑,當然這次是嘲笑,可他並未發覺,也咧開嘴側向身後的我笑。忽然我感覺一隻力氣很大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我只覺手臂一陣麻木失去了力氣,錢袋從手中滑落,這一系列動作發生在瞬間,沒有誰看的清楚,甚至我還沒有看見抓住我的那隻手的主人。
“嘿,胖子,丟東西了。”一個錢袋飛向那胖子。
我循聲望向那說話的人,他白皙的臉上線條如刀刻般明朗,濃密而柔順的黑髮,頎長的身材。他轉身,由於抓着我手腕我只好跟着他走,他一句話也不說,頭也不回的走,這是我跟隨師父以來頭一次感到如此受挫,心裡莫名惶恐,只是默默地跟着他,心裡希望師父快來救我。他忽地加快腳步,我只好提起真氣追他,我想上前一步看清他的表情,可他總是在我前面一步,我加快他也加快,始終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能看見他隨風飄動的頭髮和飛舞的衣衫。
走了一會兒似乎到了城外,我看到了樹林與小溪,他忽地停下來,我來不及收住腳步,撞在他背上一下也隨即停了下來,他放開我,我感到手腕一陣酸麻,於是輕揉着,他轉過身,我的目光迎向他的臉。
“你這麼年輕一個姑娘,為什麼干這個?”看着他堅毅的臉上滿是嚴肅,我笑了笑,轉動眼睛看着他不知怎麼回答他
“你還笑,你不知道丟人啊?這麼大一個姑娘了還拿人家東西,為什麼要這樣?”我很開心他說的是“拿”而不是“偷”,因為我也認為這不是偷。
“我浪跡天涯十八年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男子。”我的話讓他莫名其妙的看着唯我,竟然使他一時不知所云。
半晌,他轉身走掉,我跟着他,他走我走,他停我也停,不知為什麼,我對這個男子有一種很好很特殊的感覺。我想跟着他,他去吃飯我坐在旁邊跟他一起吃,他去茅廁我再外面等他,他回家睡覺我就回客棧。自從我有了師父七成功夫他就很放心的要我隨便做什麼,因為師父知道我不會有危險。我如此跟了他三天,我知道了他的基本情況,其實不用跟着他,隨便找一個城鎮里的人就可以知道他:他叫若塵,在這個城裡最年輕有作為的捕頭,他甚至工作時不用穿捕快衣服,穿着便裝到處轉悠就是他的工作,他武功極高,還沒有誰是他的敵手,他風流瀟洒,很多人喜歡他。
那天我笑盈盈地坐在岸邊看他在湖中洗澡,當他發現我時迅速地游到湖岸附近沖我喊道:“轉過頭去!”聽出他微怒的語氣我轉過身,可轉身的一剎那我看到了他肩頭上紅色的梅花印記,我心裡一動,又微微側頭看了一眼。記憶瞬時被帶到十幾年前,那時我問師父為什麼我的肩上會有紅色的梅花印,別人有沒有,師父微笑地撫摸我的頭說:“別人當然沒有,你是最特別的。”我又問如果別人也有呢,師父則回答說如果別人也有的話,那個人就是你的守護神,永遠守護着你,不讓你受人欺負。
等待他上岸穿衣的時候彷彿過了千年那麼久,真的想馬上回過頭認真看看他那張好看的臉,我忽然感覺這十八年來流浪不定的生活就是為尋找這個生命的守護者,我也恍惚明白為什麼初到這個城就感覺到一種親切的原因了,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因為能守護我一生的人就在這裡,我十八年的漂泊終於找到了這個停留的港灣,我真的很幸福。
他扳轉我的肩頭,我轉身看着他那清澈得眼睛心裡平靜了許多,也許隨師傅在江湖上遊盪固然刺激可我需要平安定,那是從內心渴望的安定。他輕輕皺了皺眉,“你別忘了自己是個女孩子,你怎麼能這麼看着一個男人洗澡呢?到底有沒有人教你男女有別啊?”
“我和你為什麼要分得那麼清呢?”
他嘆了口氣搖搖頭,把手從我的肩上拿開,定定地看了我半天,我從他的眼睛里讀出了複雜的感情,有憐愛、有依戀、還有無奈,我喜歡他這麼認真地看着我,半晌他問:“你是從哪裡來的?”
“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和師父在一起,他到哪裡我就到哪裡,我們不會在一個地方呆太久的,我去過好多地方。”
“你師父?”
“是啊,師父對我可好了,我是孤兒,只有他肯要我,把我養大,他對我好,無論我要什麼他都會給,無論我做什麼,他都會同意。”
“那你願不願意多一個哥哥也這樣愛護你呢?”
我疑惑地看着他。
“我來做你的哥哥吧,你願意么?”
我搖頭,我不做他的妹妹,我要做他的妻子,愛人,讓他守候我一生,見我搖頭他沒有再說什麼,我們回到城內,我不再跟着他。
回到客棧,師父不在,很晚他才回來,我對師父說:“我不想再離開這個城鎮。”
師父沉默,他望着我半晌才說:“這一切也許都是天意,你從這裡離開,漂泊十八年還是要回到這裡。”我吃驚地望着他,他揮手示意不要我打斷他,他繼續說道:“十八年前你就住在這個城,你不是孤兒,是我把你帶走的,那時我的小女兒得了一種怪病,我帶她來這個城找絕世名醫凌大夫,可他沒有能醫好我女兒的病,我痛失愛女,心智迷亂之下帶走了他的女兒,那個女孩和我女兒一樣大,一樣聰明可愛,那女孩就是你,一年後,當我神智恢復的時候我再來這裡,可是凌大夫一家已經不知去向,有人說他沒有醫治好一個女孩再也不行醫,有人說被他醫治的人恩將仇報搶走他的女兒以致他心灰意冷再也不救治世人。”我看着他,覺得他在說一個絕頂荒唐的故事,“這是真的,你的父母也許就在這個城裡的某個地方,也許他們已經遷移他鄉,沒有人知道他們得行蹤,只知道他們的小女兒失蹤之後他們就從江湖上消失了,孩子,十八年來讓你受苦了,你可以恨我、怨我,總之師父對不起你。”
我的腦中一會兒出現一對夫婦尋女的焦急,一會兒出現一個小女孩離開父母的哭聲,兩種情境交替讓我無法形容那一刻的感受。“你真的很乖,從來不哭鬧,我自從帶你離開之後再也沒有回家,我就這樣帶着你行走江湖”師父停了一下,我又想到了師父百般寵我,處處順我心意的時光,他就這樣做着一個父親該做的一切,他只對我一個人好,對我總是微笑的,只有在我不認真習武時候才會厲聲斥責幾句,可是現在他向我陳述這樣一個事實,我只感覺心中的一個偶像變得時隱時現,不會坍塌也不再清晰。可是,
我恨不起來,縱使他讓我十八年的生活居無定所。
我恨不起來,縱使他讓我的生身父母失去愛女遭受痛苦。
我恨不起來,縱使他讓我從小就覺得自己是個被遺棄的孤兒。
當瞬間的複雜感受消失時我似乎在聽着別人的故事。“如果你真的不願再漂泊就留在這裡吧,這裡是你出生的地方,也許你能找到你的生身父母,孩子,十八年來我欠了你太多太多,你怪我,恨我都可以,而我可能今生再也沒有機會彌補這個過失了,孩子啊,我真的對不起你啊。”我真的不恨他,十八年來師父對我的好歷歷在目,他把這十八年的時間都給了我,我又怎麼能恨?這一切只能怪命運的捉弄,我低聲道:“師父,你留下來吧,我們生活在這個城裡,我們不用再四處流浪尋找我的父母,我們就在這裡生活吧。”師父含淚的眼睛望着我,十八年來我從來沒有見過師父流淚,“孩子,你還肯叫我師父,你還肯和我一起生活?夠了,有這些就是讓我死我也情願了,你真的不怨恨師父?”我搖頭。他為了彌補意識混亂時犯下的錯誤十八年來他一定承受了許多常人無法想象的痛苦。
“希望我真的還能有時間和你一起生活。”
“希望?師父,你不要我了?”
“師父怎麼捨得不要你?只是現在有一件事我必須去做。”我不解望着他。“有一個捕頭,他殺死了一個擂台高手,沒想到一個小小捕頭有這麼高的本領。”
“這裡的捕頭就是厲害啊。”聽到捕頭兩個字我想起了若塵,心裡一陣甜蜜,但隨即我又問:“打擂台的人被殺死和師父你有什麼關係?”
“那個人是我的義子。”師父說的很平靜,但我卻吃驚的張大了嘴,和師父相處十八年,可今天他身上處處都是謎。“二十年前,我的結義兄弟為了一支箭而身亡,他死的時候把他十五歲的兒子和那支累他身亡的箭託付給我,並囑咐我任何人也不要為他報仇,但是兩年後,我那義子非要拿着那支箭去替父報仇,我極力阻止他,我們爭鬥的場面被我三歲的小女兒見到,她就是那次被驚嚇成病的,我帶着我的小女兒找絕世名醫醫治,於是就有了後面發生的事。”師父停下來,從一個盒子裡面取出一支箭,“這不是一支普通的箭,它一旦射出必定見血,如果不見血就會回射到發箭的人身上,這就是江湖上傳聞的追魂箭。”
“師父,你難道要用這支箭報仇?師父,不要,我們安安靜靜地在這裡生活好不好?”我的心裡一陣莫名的恐懼。
“當年我有負義兄所託沒有照顧好他的兒子,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沒有放棄仇恨,到處打擂台,也許當初的仇恨已經轉化成了一種贏得慾望,如今他已身死人手,縱使是他自己惹禍上身,可歸根結底都是我沒能完成義兄當年的重託。如若不報這個仇,那師父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我看到了師父臉上前所未有的悲傷,我一時無語,在師父身邊十八年今天我發現原來對師父一無所知,師父凝視那支箭,我感到異常的不安,我知道今晚師父讓我知道這十八年來一直隱藏在他心中的秘密預示着最後的告別,因為他似乎已料到如果此時不把真相說出,也許以後會沒有機會再說。
“你肩上的梅花印應該是你父母給你種下的,裡面應該是一種防止毒素入侵的物質,以他們的醫術,種下這種物質是很容易的,也許這個可以幫助你找到你的父母。”聽過師父這句話我那關於守護神的夢想破滅了,我隱約感到那個若塵,那個讓我心動的男子可能跟我有着某種血緣關係,而這種關係讓我和他相守一生的想法也終將成為一個夢,我好怕,如果我和他真的有那種血緣關係,那麼我根本無法面對他。
“師父,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我們不要留在這裡,不要報仇不要找我父母好不好?師父,我們走吧。”我哀求的聲音使師父無法回答,我覺得天地間只剩下這個相處十八年的師父了,我不想改變這麼多年來的生活,我知道一旦改變,那麼一切都會變,我哭得像個孩子,師父拍着我的背安慰我,但我明白在他心目中我只是他女兒的替身,然而此刻除了師父再沒有別的安慰,我越哭越難過,最後模糊入夢。
那一夜我一直做着一個重複的夢,我不停地受傷,若塵真的成了我哥哥,他抱着我,安慰我,他抱得那樣輕、那樣柔,輕地讓我不自主的傷悲,柔的讓我一陣陣心痛,他就那樣抱着我不敢用力,彷彿一用力我就會碎掉,可夢裡他的懷抱好溫暖,他的胸膛好寬闊,我就一直那樣依偎着他一夜不曾離開。
第二天,我沒有跟着他,我不敢在他面前再看他那雙眼睛,我徘徊在他家附近,我知道這個院子里可能就住着我的生身父母,穿過這道牆我就會知道所有願意與不願意的真相,可我不敢,因為我矛盾,我希望看見我的父母,可我不希望若塵會是我的哥哥,我適應了這種流浪生活,也許當我進入深牆內院我會不習慣。在我思索之際,若塵不知什麼時候走到我旁邊。我真的不敢看他的笑,他那勻稱頎長的身體,柔順飄逸的頭髮,清澈深邃的眼睛,迷人瀟洒的笑容,可以說他是我所見過最美的男子,我不敢看他,我真的會愛上他,我也真的可能是他失散十八年的妹妹,如果這是事實讓我怎麼去接受。
在我十八年前的記憶里並不清楚有沒有這個哥哥若塵,我看不出哪裡和他相似,此刻我倒是希望我所看到的梅花印是幻覺,我也努力讓自己相信那是幻覺。
“是不是昨天我和你說話語氣太重了?”他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我忽地上去抱住了他,把頭貼在他的胸前我他聽到了他強有力的心跳聲,他輕輕地撫摸我的頭髮,“好了,別這樣,是我不好。”我抬起頭看着他俊朗的面龐然後轉身跑開,任他在後面怎麼叫我,我頭也不回。
我頭腦里一片茫然地在街上奔跑,我衝撞了王爺的別駕,任由那些侍衛把我抓住帶到王爺面前而不知反抗,我一直在想他是不是我哥哥,王爺的問話我一句也沒有回答,我根本不知道他問我什麼,只知道若塵他趕來,他對王爺說了什麼我無暇去聽,我已經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他,只聽最後他說:“請王爺饒恕她吧,她還是個孩子。”我一聲不響地任他拉我走,原來他只把我當孩子,可我已經不是孩子,我二十多歲了,我走十八年江湖了,想着在夢中他抱着受傷俄我,我好難受,心裡酸酸的,真的不願深想我的感受,不願探究我的感覺,如果他一直拉着我,我會陪他走一世而不疲備,任他這樣牽着我而不傷悲。
“你怎麼了?為什麼這樣?”看到他像關心一個小孩子似的關心我,我心裡好難過,我好委屈,淚水不爭氣的流下來,我十八年的江湖白闖了,在這裡結束了我的快樂,師父不該帶我到這裡的,我真的不該碰到他,我越來越恐懼他會是我的哥哥。
“你怎麼哭了?你放心我會永遠保護你,不讓別人欺負你。”他哪裡知道依我現在的武功沒有幾個人能欺負我,我只覺得十八年來所有的委屈一起湧上了心頭,離開父母的悲涼,師父帶我天涯尋親的凄楚,守護神的破碎,都在瞬間體驗,我過去的生活一天一夜被徹底顛覆,而我竟不知該恨誰,我伏在他胸前,任淚水無聲滑落在他衣服上,我模糊睡去,醒來的那一刻已經是月朗星稀,我在他胸前沉睡了幾個時辰,而他一直陪我坐在城外溪水邊,攬着我的肩膀不願驚動我,藉著皎潔的月光,我又看到了他英俊的臉龐。
“我應該有一個妹妹,差不多也有你這麼大了,在她還是很小的時候就失蹤了,但我相信她還活着,總有一天她會回來,我記得那時我們都還小,但我是哥哥,我會保戶她,我對她說過我會保戶她一生一世,那時我九歲,我依然記得她那張可愛的臉,可那時她太小,應該什麼也不記得了,即使我就站在她面前她應該也不會知道我是誰。”他說完看着我,我聽了這些心裡一下涼了好多,但我沒有表現出來,我說:“師父告訴過我,當我看到和我一樣特別的人,他就會是我的守護神,你是特別的。”我沒有提到梅花印,我守着心裡最後一絲希望,即使是幻想我仍願沉浸其中,若塵他笑笑,“我其實很普通,你才是特別的。”我知道他話語中的內涵,我也已經料到了結局,只是我不願意承認事實,也不願意麵對事實,忽然間多了一個哥哥,我沒有預料中的喜悅,如果這個人不是若塵,我會欣喜幸福,可現在我只有痛苦與逃避。
那是夏末,我和若塵在城外坐了一夜,他輕輕地抱着我,像夢裡一樣的輕,他的體溫使稍涼的午夜無比溫暖,他不時用真氣給我禦寒,其實他不知道我的功力是可以抵禦這種寒氣的,我身體的顫抖是因為內心的寒冷,我感覺我愛上了一陣風,一陣隨時都會輕輕颳走的風,那種輕是我今生所不能承受的。
第二天回到客棧看到師父尋我的焦急,我忽的感覺到十八年前我的父母是何等傷心欲絕,而如今我只出走了一夜,況且現在的我已經長大成人師父還是如此焦急,當初我的生身父母是什麼感受呢?我不敢深想但我的心卻如針扎似的疼,可我不恨師父,只是有一種怨,可又不知該怨誰。
師父經常拿出追魂箭撫摸箭羽,沉思片刻看着我然後深深地嘆氣,我知道師父必須報這個仇,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我也知道他這次一定是遇到了很強的對手,有時我想,當初師父帶走我時一劍殺死我就好了,他也不會有現在的為難與牽挂,而我也不會有現在的矛盾與痛苦了。
這幾天我只是在不易被若塵發現的地方偷偷注視他,我感覺以前入宅盜竊也沒有現在這般心虛,我看他辦案,看他吃飯,看他與女人調笑。
幾天後,我得到了三條消息,這三條消息每一條都讓我難以承受,但三條加在一起我反而冷靜了,我笑了,不知我做錯了什麼,上天要如此捉弄我。
殺死師父義子的捕頭是若塵。
若塵要在三日後成親。
師父要在若塵成親那天向他射出追魂箭。
這意味着三日後也許師父殺不了若塵,追魂箭殺死了他自己,而若塵有了新婚妻子,我失去了他們,又或許,師父殺了若塵,而我也不可能再與師父一起生活,我同樣失去了他們,為什麼這個結局要這樣?
若塵婚期已到,我沒有去參加他喜慶的婚禮,不知身為新郎的他是否會注意到我沒有去,即使注意到了他是否會在意我沒有去,我又想到師父,也許這是他此生最後一次行動,沒有我的跟隨,他習慣么,十八年來我們形影不離,我想他應該試着去習慣沒有我的日子了。
若塵的婚禮上親朋祝賀、鑼鼓齊鳴一定是非凡熱鬧,可我看不見那場面,不看最好,我真的不能再看他微笑的樣子。
紅燭搖曳下若塵掀開新娘的蓋頭,當他看到燭光下我的臉時,驚疑了片刻,只有我看清了他錯愕的表情,也只有我知道新娘的去向,因為這一切是我一手安排。“你真胡鬧。”半晌他說了這幾個字,我搖搖頭,正欲說什麼,我彷彿聽到師父追魂箭射出的聲音,我急忙撲向若塵,他沒有防備被我撲倒在床上,他驚愕得張大了嘴,這一刻我和他如此接近,我聽到了他的心慌亂地跳動,頃刻他說:“不,不可以。”在我俯下身撲倒若塵時,追魂箭從我脊背擦過,我霎時的迷亂在他說“不可以”時清醒,因為他的的確確是我哥哥,我從他的驚恐中再度得到證明,我迅速起身看到了魂箭在空中掉頭轉身的姿勢,我看到箭頭在燭光下閃爍的寒光,它一點點逼向我紅色的嫁衣。
若塵還沒有從驚疑中回過神,那隻箭已經刺破我紅色的嫁衣,穿進我的胸膛,我想它穿過了我的心臟,但我卻一點也不感到疼痛,我看着那隻箭一點點向我體內遊走,我感到暢快淋漓,我看着箭尾被師父撫摸過多次的羽毛柔順的如兩三歲時候的我。我似乎沒有流多少血,也許是因為我和若塵的衣服都是紅色,若塵抱住我,我無力地靠在他懷裡,彷彿他失血比我多很多,因為我看到他臉色蒼白。我終究還是做了一回他的新娘,我還是受了傷躺在他懷裡,他輕柔地抱着我,我彷彿聽到他呼喚一個陌生的名字“若虛,若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