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風而立》第五章

　　第五章雛鷹一展雄風翅

　　師裡邊開了會，加上師值，五個團級單位主管都去了。

　　九六年，葉小民的師由野戰部隊改為武警的機動部隊，已經整整兩年了，師指揮部和參謀部都計劃着摸摸底，看看這兩年各團訓練成果，便以九八年的八一建軍節當成一個契機，舉行一場全師範圍內的大比武，調動全師上下所有人訓練習武的熱情。老話講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讓大傢伙都把自己優勢拿出來擺台上來亮亮，較較勁，比比狠。再看看這幾個平日里見面打哈哈的團長政委，究竟肚子里有幾根強筋勁骨。

　　別看走出師會議室的時候，各個嘴上都謙虛地不得了“哎呀，不行啊，我們那的兵底子薄，訓練上比起你們可差的遠啦，這大比武我們當然只有個湊數看熱鬧的份兒了。”可誰都從同一起跑線上起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師里各團除了被軍區司令部強行要走保留陸軍野戰建制的三五八團，都半斤八兩。武警和野戰雖然訓練大綱差異巨大，兩年的時間也完全可以訓練個大樣了，哪位團長手裡能沒有幾招得意之作，誰手中沒有幾個抽出來就響噹噹的尖子兵，老話講的好：沒有那彎彎肚子也不吞那鐮刀頭子；沒有那貓爪子也不玩那活耗子。嘴上軟一下，這肚子里都翻江倒海，琢磨着回去怎麼部署一番，到大比武那天好好露露臉，揚揚名，“讓你們現在和我打哈哈，那天我叫你們都吃驚的掉下巴。”

　　葉小民的團長老孫，可真是有點擔心。

　　老孫帶的這個團前身隸屬120師的炮兵團，那要單論炮兵專業上的比武，老孫心裡實在太有底了。以前風光那陣子，每年出去演習，老孫的團就像給軍區各單位做表演一樣，指哪打哪，打哪哪中，大大小小錦旗都跟去演習場往自已家裡搬一樣，自己種的茄子黃瓜似的。可現在不同往昔了，就單說這四百米障礙，團里最好紀錄才一分四十三秒，別的團都有一分二十幾秒的成績了。沒法子啊同志哥，誰叫當初這個團挂號叫七零一呢，炮團啊，訓練主抓方向就不同嘛，現在硬逼着這幫抗炮彈標尺的傢伙們，掄胳膊甩膀子習起武來，老孫團長的心頭真壓了塊大石頭。

　　會後，老孫稍做交流，便風風火火的殺回了團里，緊急召開了會議，布置工作。

　　團會後，各營主管又回到本部召集官兵，下達團司令部的命令。

　　命令下達的簡單扼要，在具體實施上講得較為詳盡。

　　全團三個營，每個營利用一天的時間進行軍事常規考核，以總成績靠前各連排推薦的原則，由全訓連一排長帶隊組成一個三十六人的加強排，再將這三個加強排統一集中形成一個加強連，由現任一連長組織集訓。

　　一連長會後接到了老孫的電話，他聽出了老孫那咬牙啃骨頭吃肉的決心。

　　一連長姓“辛”，團里老兵給他起了個外號，“辛巴達”，可見此人的“心狠手辣”，這正是老孫對他臨危授命的原因。

　　三營的會召開的並不那麼凝重。

　　營長只是平淡地念完了命令，布置了一下考核選擇人員的辦法，接着他身體向椅背兒上一靠，拿出煙點上，話鋒一轉：“下面，我說一下這次集訓隊免試人員名單。”

　　香煙雖然點上了，他卻只抽了一口，眼睛看着煙頭上的亮光伴着煙霧，嘴裡卻接連報出了十一個人的名字，十一個老兵，三個連的都有。

　　全營的連排長加所有的兵暗自點頭，這十一個老兵確實是營里的訓練精華，接着他又說出了十九個人的名字，這叫全體官兵小小的震憾了一把，十九個新兵的名字他全然記得那麼清楚，而且對所有新兵的訓練底細摸了個底掉，教導員不禁微微側目，心道：“此人不可小窺，狡猾的很吶。”

　　葉小民也在上榜新兵之列，意料之中，只是先前，對不曾留意的營長注視了許久。這個平時甚少與兵交流的人，沒想到這麼有“正事”，能如此詳細的掌握手下這二百號兵的訓練情況，能夠信手拈來這三十個人進免試隊伍，這份從容自信……“真他媽不白當營長！”葉小民的心底喝了聲彩。

　　第二天，別的營忙的熱火朝天，都在把自家營里的兵過遍篩子，選好人後再整理物品，上下身心疲憊。三營卻顯得從容有序，考核歸考核，整理物品就由這免試人員進行整理。等着考核完畢，三十六個人的背包日用已經搜拾的整整齊齊。三營集訓加強排第一個入駐集訓連，第一個整理完內務日用。當那兩個排找着大包小包車馬勞頓的趕來的時候，這集訓三排的人都在本班裡胡吹濫侃呢。

　　“辛巴達”一直站在門口看着，當三排這幫小子優哉游哉的整理內務，而那兩個集訓排還一點影兒也沒見到呢，他的心裡就來了氣：“這三營長是給我弄來了一幫混子啊，還是我們一營和二營太差了啊，這幫小子太閑了。”他便找來了三排長詢問了一下，三排長把情況一說，“辛巴達”便想見識一下三營來的“免檢”成員的貨色怎樣。

　　當全體集訓隊人員都整理完了的時候，也就要吃晚飯了。

　　晚飯前要唱唱歌，“辛巴達”將三個排分開，他說“這是咱們這個加強集訓連的第一頓飯，你們三個排長各組織本排給老子唱首歌，讓我聽聽你們的底氣強不強，足不足。唱的響了，說明你們有信心和決心在老子手底下熬到‘大比武’那天，要是唱的不響，你們就趁早給老子滾球子，別惹我以後看你們訓練中窩囊樣，老子沒口味吃飯，沒心情睡覺！還有……”“辛巴達”掃過眾人，眼珠子瞪了起來，一層血絲滲了出來，他啞着嗓子森森地說：“不滾蛋的，在老子手底下，就準備好脫三層皮吧！”

　　“一排長！”

　　“到！”

　　“你先來！”

　　“是！”

　　一排長向前走了三步，轉過身，張天雙臂，像要摟着一排的兵一樣，，“來，咱們一排的唱首歌！‘革命軍人個個要牢記……’預備——唱！”

　　“革命軍人個個要牢記……”一排的兵扯開了嗓子就吼了起來。

　　他們唱完了，二排長也走到了本排的前面，：“一排的兵唱的響，我們向他們好好的學習學習！‘團結就是力量……’預備——唱！”

　　“團結就是力量……”二排的兵也扯着脖子喊。

　　三排長走到隊伍前，二話不說，開口就唱：“戰友、戰友，親如兄弟！預備——唱！”他的手高高的揚起，奮力揮下，三排的兵看着他的手勢一落，彷彿平地起了個驚雷，。

　　如果說一排二排的歌聲如狂風如怒海波濤，三排兵的歌聲，就是炸雷一般，“轟”地一聲而起，短促而有力，每個字發出的聲兒都帶着炸彈帶着催枯拉朽的氣勢砸向人的耳膜，落在耳朵里就是鐵鎚鍛鋼一樣，濺的火花四射。

　　“辛巴達”從三排的第一個音響起，就閉上了眼睛，彷彿享受着曼秒的音樂，回味無窮。

　　一曲音了，他意猶未盡地睜開了眼睛，看着三排，沒有確定的看着某個人，只感到第一個都繃緊着脖子的青筋，漲紅了眼中的血絲，手緊緊的扣住了腿上的褲邊線。

　　“這才是真正的部隊，這才是真正的戰士……”“辛巴達”心裡這麼想的，嘴上可沒有這樣說，“嗯，還是三排的兵唱的夠味兒，你們那兩個排唱的都什麼吶？學古代女的給大爺唱小曲兒吶？都幹什麼吃的？啊？！！！細聲細氣兒的！以後跟人家三營的兵學着點，唱歌嘛，就要唱出這種氣勢來！都聽明白沒！”

　　“聽明白了！”一、二排的人都大聲的回到。

　　“吃飯！”

　　三排的兵這才放低高昂的頭，平穩了呼吸，隨大夥魚貫走入食堂。

　　九點熄燈了，破例的葉小民和大夥都沒有再做小訓練，洗巴完了就睡下了。

　　三排長說“大比武”集訓隊的訓練會很辛苦，晚上就要抓緊時間休息，以便迎接白天的強化訓練。

　　葉小民一下子還真不太習慣。

　　夜裡，一陣陣急促的哨聲，把大家驚醒，按規定要在五分鐘之內，單兵全副武裝集合。

　　“辛巴達”站在樓下掐着時間，四分半的時候，所有的兵都從三樓衝下來了，迅速整齊的排好了隊。

　　“同志們，團里剛剛接到師指揮所命令：據我團駐地西北方向十公里處，連山區有一夥歹徒聚眾鬥毆，人數約為三十人左右。團指揮所下達命令，批示我們以急行軍十公里先行前進，控制局面，防止事態的進一步擴大和突變，保護群眾生命財產的安全！同志們！哨聲就是命令，我們要發揚我軍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堅決完成團首第交予我們的任務！同志們！有沒有信心？”

　　“有！”戰士們由少息改成立正姿態勢。

　　“出發！”

　　葉小民以為真的要急行十公里呢，誰知道大院都沒出，直接拉到了團訓練場，黑黑的操場上，集訓隊的百多號兵在“辛巴達”的帶領下背着背包繞開了圈子，進行“突進式急行軍”，四百米一圈的操場，真的跑了25圈。

　　背子貼身的一面已經浸濕了。當大夥喘着粗氣集合的時候，“辛巴達”說道：“現在半夜十二點三十七分，時間還早，回去睡覺。掉牙具的明早兒早點起來撿，找不到的自己買去，再掃一遍操場。”“辛巴達”抻了一下腰，“真舒服啊，這回去睡覺得多香啊。解散！”他轉身走了。

　　各排長組織本排的人馬，小作講評，排長們也累的夠嗆，帶着大夥上樓睡覺了。

　　第二天一早四點半，集訓隊的哨聲就響起了，大夥個個眯眯着眼睛，還沒完全從沉睡中清醒，便急急忙忙的穿着衣服整理內務，上個廁所，還有昨晚上夜訓的時候丟了牙具香皂什麼的，跑到操場上去划拉着。

　　五點四十五分，集訓隊全體集合，活動完身體，“辛巴達”伸個懶腰，“昨晚上睡的好嗎？”

　　“好！”

　　“我也睡的挺香。”

　　大傢伙心裡詛咒他一萬遍，

　　“要說，咱們這個集訓隊，三個排108人，梁山好漢不過也這些數，看咱團長多會選人，不多不少，硬給咱們湊成108人，咱這隊可以稱得上是好漢組合。可是，真英雄真狗熊我可心裡沒個數，我帶的兵可不要混飯吃的，你們面上是三個營里挑出來的精華，你們的營連長吹的是不錯，可老子我卻不知道你們身子骨到底有多少斤兩！”

　　“辛巴達”踱着步子，“今兒早上，咱這麼辦，你們就放開了來個輕裝五公里，排個座次，論個輩份，能耐大的當大哥，以後吃肉，打啷的做小兒，喝湯。你們說行不！”

　　“行！”大夥喊這一嗓子讓別的連隊人員側目。

　　“通信員！”

　　“到！”

　　“你發令，老子和他們一起快活一下！”

　　“是！”秀氣的通信員站到邊上，“預備——跑！”

　　大夥像開了閘的洪水，“轟”的衝出了起跑線。

　　三排長帶着本排的老兵，跑成了一小組，葉小民帶着三排的一道杠，組成了一個小組，“辛巴達”邊跑邊沖三排長喊：“我要看你們的單兵五公里成績，不是小組的！”

　　三排長說：“沒錯，一會你就看出來了！”

　　前一公里，三排長他們和葉小民在中后游，但差距不大。

　　葉小民每一步都邁出了一米多，後面的人緊緊跟隨，一公里后，人們開始了喘，身上出了一層小毛汗。味上民保持着這樣的步幅和速度，快到了兩公里的時候，葉小民感到剛才的那一陣喘已經習慣了，他便加大了一些步幅，仍然保持着同樣的速度，過了三公里，葉小民感到身上完完全全擺脫了開始時的不適，他甩了甩手腕，輕“呵”一聲，加大了速度。

　　每個人都不想被他超過，但只能追個幾十米便再沒有了長勁，離終點大約還有一公里，他就開始了衝刺，無論步幅還是步速都提高了很多。前面的幾個人還想和他拼一下，但都最後力不從心的讓了。

　　終點是騎車剛剛趕到不久的指導員、司務長和炊事班人員，拿本記錄時間的，拿粉筆準備排名次做標記的。

　　葉小民與第一名前後腳，那是一個一連的老兵，上士軍銜，到了終點也累的話說不出來，不可置信的打量着葉小民，葉小民伸出手，兩人握了一下手，葉小民良久才透上氣說道：“你好，班長，我叫葉小民，三營新兵。”

　　“厲害厲害，跑的不錯。”

　　“辛巴達”第五個到了終點，當所有集訓隊的人到齊了，他接過司務長手裡的成績本，就把炊事班的人攆回去做飯去了，然後按照名次點名登記。他臉上沒有或喜或怒的表情，除了指導員和他誰也不知道自己確切的成績是多少。

　　“成績不公布了，這成績實在是沒臉拿出來說，丟不起那人！”他示意一排長帶隊返回。路上，三排的兵領着一、二排把番號喊的震天響，迎頭跑來的各連隊都好奇的尋找集訓隊的戰友，找到后便微微的笑笑，更有些調皮的叫出了集訓隊員的名字，而集訓隊里的人可沒那膽子轉頭看，只能用餘光掃一下，臉上透出點點笑容。

　　早飯後，指導員利用了大約半小時的時間，概括了一下集訓隊成立的原因、目的和前進方向。

　　他這思想工作剛作了一半的時候，“辛巴達”便進來和指導員使了個眼色，多年的配合，老搭檔了，誰的眼珠子一轉，另一個立馬就能猜出他想什麼壞水呢，“辛巴達”那意思明顯是讓指導員結束思想上的引導，而由他進行“生物進化”的原始嘗試。

　　“辛巴達”將大夥帶離前，給大夥做了個精秒絕倫的演講，他說：“古代那些老夫子還是相當有才華的，要不怎麼能創建並引導中華文化呢。老傢伙們有句話那是最適合全世界所有軍人的，簡直就是為軍人所做的，這句話就是‘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那就是告訴我們沉浸於安逸享樂的生活中必然將導致退後以至滅亡；而居安思危，防患於未然的準備，才能爭取最大的生存空間和機會。所以……”他話鋒一轉，“小夥子們，我還是把你們從安樂的大火坑裡救出來，咱們一起生於憂患去吧！”

　　他走在前面，別人無法看到他嘴角露出的笑兒；而他卻能猜出後面的戰士們翻起的一片白眼兒。

　　這一天的訓練着實讓集訓隊的隊員經歷了刻骨銘心的累，一分鐘的急速俯卧撐，一分鐘的急速仰卧起坐，每隔半小時就來一通，之間穿插百米往返跑，蛙跳，原地起跳，鴨子步，拐子步，交叉步，當然都是急速的。到中午吃飯的時候，從排長到戰士想站直身體的勁都沒有了，那不到一百米的食堂路，都恨不得能爬着去，好不容易坐到椅子上，想伸直胳膊拿筷子，才第一次發現，這麼簡單的事做起來也會有這麼哭天天不應哭地地不靈的時候。一點前可以短暫的休息，但當鈴聲想起的時候，大夥都恨不得把它拆下來當廢鐵給賣了。

　　只有，也只有這該殺千刀的“辛巴達”好像永遠不知道累，還樂此不疲的構思新的計劃：隊員們越是累他彷彿越是開心，於是大夥在“辛巴達”的大名前又加上了變態的三個字。

　　看着眼前的“變態的辛巴達”，想想遙遠的“八、一大比武”，每個人心裡都陷入了恐慌和絕望。

　　無所謂幹部不幹部，無所謂老兵不老兵，在這集訓隊里除了這個隊長和指導員，每個隊員都完全一樣的進行全日制強化體能訓練，整整一個月，雷打不動。

　　葉小民依然保持着旺盛的戰鬥力，每個人都在強撐的時候他自己到似和“變態的辛巴達”一樣，興趣漸濃，偶爾還有些燦爛的笑容在臉上展現，一如有着強烈的受虐傾向。

　　說來也怪，受虐的人誰也沒有想過自己可以堅持下來，不過又確確實實的挺了過來，每天訓練完畢的迷彩服幹了后只要小心翼翼的，就可以立在地上，上面畫著一條條白色的鹽鹼混合物，洗都洗不凈——也是沒有認真的洗過，有那時間都想去趴一會兒在雲端之上飄一會兒。

　　所有的人都瘦了，但在疲憊的神情里，卻有一種東西在成長，那是難以馴服的野性，透着堅韌的桀驁，還有不屈的鬥志，裸露的肌肉塊兒彰顯錘鍊后的極至成果，“變態的辛巴達”每每這麼說的時候，大家由開始的撇嘴漸變為“嘿嘿”一笑，很淫蕩的那一種，“肌肉橫陳”下，證明了他們的陽剛和勇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