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眼圈

　　作者：張涵

　　那天她很早起床，興奮地開始了細緻的化妝，以致於疏忽了母親催促吃飯的聲音，忘卻了那正是一個農忙時節。

　　父親焦急地在院子里踱來踱去，彷彿看到一棵棵被雜草吸去營養的幼苗耷着腦袋，又細又黃。他很希望已經十七歲的女兒能搭把手，然女兒好像對此一無所知。

　　父親漸失耐性，但沒發火僅叮囑妻子，讓女兒在家備好午飯，倆人推着農具下地去了。

　　手機鈴響，是同學崔春陽。

　　“陳圓圓，就缺你了，快來吧！”手機另一頭的聲音急躁而迫切。

　　“嗯。”她掛掉電話，推出自行車就往鎮上飛去。

　　網吧煙霧繚繞，她忍耐着走進去，同學石紫鵑、賈浩林等三人早已等候。

　　“坐這。”崔春陽拉開凳子很是殷勤。

　　“一小時幾塊？”她捏着媽媽每天給的三塊零錢低聲詢問。

　　“甭管，我付。” 他拍着胸脯。

　　“別推辭了，小美女只要肯賞臉，能為你買單求之不得呢。”石紫娟一副洞悉世態的表情。

　　圓圓國字臉，眸子深邃明亮，紅唇如瓣，雙頰白裡透紅。身材修長，甚是耐看。上學年市賓館選服務員第一個點名就是她。無奈父親堅決反對，說不是好地方，就放棄了。

　　他們玩的是卡丁車遊戲，激烈的博弈中時間飛逝。“糟了，”圓圓驚呼：“該回家做飯了，走了。”電腦來不及關飛奔出去。

　　春陽踏上自行車緊隨其後。

　　家裡大門敞着，鐵推車把手沖外，面朝里放在門口，很顯然父母剛進門。圓圓鬆了口氣，停下自行車就給媽媽打下手做飯。

　　“他是誰？讓他進來吧。”父親問。她忘記門口還有一人。

　　“同學崔春陽。”她怯怯地回道。

　　“我走了，圓圓到家我就放心了。”他應聲道，儘管父親聲音不大，他在門口還是聽到了。

　　崔春陽走後，父親疲憊的面孔更加難看，身上沾着的青草屑似乎也在顫抖。

　　"說，上午你幹嘛了，跟他啥關係？”父親低沉的聲音嘶啞，象顫動的弦，一個字能抖出好幾個音。

　　“上網。同學。”字彷彿從牙縫硬擠出來，她低頭直盯着腳尖。

　　“同學，就這麼簡單？這是畫給誰看的？”父親瘋了似的衝到她房間，抓起桌子上的化妝品向地下摔去。

　　“上網，描眉畫眼，是初中生該做的事嗎？”霹靂啪啦的碎裂聲、滾動聲伴着怒吼聲在空中炸響，驚呆了在廚房忙碌的母親。

　　一向對父親言聽計從的母親趕緊勸阻，沒想到被父親一把推倒在地。

　　暴怒的父親已經失去理智，緊跟着一個巴掌就抽在已嚇傻的圓圓臉上。

　　女兒捂着火辣辣的面孔，直直地抬起頭來，那雙烏黑的眼睛里不再是膽怯，反而死盯着父親狠看起來，彷彿有股勃然的火從心底噴涌而起，那熱浪不僅會將腦顱沖開，而且會將屋頂掀起。

　　她調轉頭向村外跑去。

　　當再見她時，已不再是從前的圓圓，她瘋了。她還是喜歡化妝，而且把黑眼圈越塗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