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香（小說篇）

　　那年，花開妖嬈，山河靜好。那年，笑顏如花，時光嫣然。那年，天很藍，水很清。那年，你很美。那年，我們很傻。

　　那年的野菊花開滿了山間，那年的杜鵑殷紅如雪，那年的薔薇格外妖嬈，那年的蝴蝶飛舞滿天際。那年，我們遇見。

　　一，相遇，菊香

　　花開不並百花叢

　　獨立疏籬趣味窮

　　寧可枝頭抱香死

　　何曾吹落北風中

　　菊香，一個眼睛大大的女孩，笑時還帶兩個小酒窩，皮膚有點微微的蒼白，脖子吊著一個銀制的鎖，每到秋天，總是着一件大大的毛衣，大的可以裝下兩個她。菊香的家後面有大片大片的野菊花，每當秋天來臨百花凋謝時，那裡便開滿五顏六色的野菊花，她們一叢叢，一簇簇，在秋風中舒展搖曳，據說這就是菊香名字的由來。

　　菊香的媽媽在菊香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菊香的爸爸因為要供她讀書，所以長期在外打工。菊香起先是和他的外公一起生活，在菊香初二那年外公也去世了，只剩下一個小小的菊香獨自生活，但是小小的菊香很懂事，也很獨立，對認定的事很執着，執着的讓人心疼。

　　菊香和我初一同桌了一年，可我們只講了一句話，真正認識菊香也緣自那片野菊花。那時我幾個小孩子去採摘菊香家後面的野菊花，編花環玩兒，摘到一半兒，菊香突然出來了，還牽着他家那條藏獒，嚇得我們也顧不上手中的花，撒開腳丫，四處逃散。

　　跑到半路突然憶起書包還在那片菊花旁邊，結果大家都不願陪我回去，沒辦法，只有硬着頭皮回去，不知道為什麼我們這些無法無天的孩子都有點怕菊香，菊香平時也總是獨來獨往，也沒什麼朋友。走到那發現菊香蹲在那捧着那些被碾壓的殘菊嗚嗚咽咽的低啜，那時只是感覺無比愧疚，飛快了拿了書包逃似的跑了。

　　我欠了菊香一句對不起，如果我知道……，我絕不會跑開，因為那時的菊香需要一個擁抱，一點溫暖。

　　我和菊香奠定革命友誼要從初二說起，那時大年級的孩子總喜歡欺負小年級的孩子，還有個專有名詞“收保護費”堵在路上不給錢就不讓走，甚至會出手招呼。很不幸地，我中獎了，那天向往常一樣背起書包回家，走到轉角出突然竄出一群流里流氣的男孩，擋住了我的路。

　　“喂！敢緊將身上的零花錢全部掏出來，不然別想老實回家”

　　“我……我沒錢”我帶着哭腔結結巴巴的說著。

　　說完，看了一眼身後，那些平時玩的好的夥伴早就在一開始就跑了，這時，害怕急了，腿早就在打顫了，他們似乎很滿意我害怕的樣子，哈哈大笑起來。

　　“過來把書包讓我們看看”其中一個黃頭髮的突然說到。

　　我緊緊抱着書包，裡面有我存了好久的十幾塊錢，準備給爸爸買生日禮物。正當他們動手的時候，菊香叫來了大人，趕跑了那幾個大孩子。那天，是菊香送我回去，我沒想到最後幫我的會是菊香，我現在仍然記得，我說謝謝時，菊香那咧開的笑顏，不是最美麗，也不是太妖嬈，卻直直地撞進了我的心裡。

　　之後我總是纏着菊香，從初中一直到高中，雖然菊香一直不冷不熱，我也樂此不疲，因為在小小的我眼裡，菊香就像一個了不起的英雄，在我的死皮賴臉加堅持不懈下，我成了菊香唯一的朋友，一直到高中結束，菊香也沒什麼其他的朋友。大家背地裡都說她清高，孤傲，不好相處。其實我知道小小的菊香心裡一直有很多事情，她緊緊封閉了自己，很少想別人敞開過，也沒有人發現菊香的好。相反的是，我的人緣到出奇的好，身邊總是圍着一群人，但我知道心裡有個最重要的地方一直住着一個笑顏如黛的菊香。

　　二，北風呼呼秋水寒

　　相聚總有分離，高考在即，緊張的氛圍壓抑着每一個人，十年寒窗磨一劍，無論是學生還是家長都想削足了腦袋想考去一個好的大學。但是在這檔口卻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這件事也導致了我和菊香的真正分離。

　　政府要徵用菊香家後面的那一大片的菊花地，準備在那挖個大水塘，據說是鎮長的弟弟看上了那一大片地，準備用來做水產養殖。當然我當時聽到這些，也只以為是捕風捉影，粗心的我也沒發現發現菊香異樣，看菊香總是心不在焉，我只當是高考壓力太重，來至學校、家庭、自身的壓力也導致我根本無心關心菊香的反常，但我沒想到這件事令我內疚了一輩子，成為再也解不開的結。

　　這件事傳出不久菊香就沒來上課了，老師說菊香請假了，也許是菊香平時的存在感太低了，大家像是商量好了，對菊香請假誰也沒有過問，也沒有誰關心。仍舊是做不完的試卷，講不完的習題，老師家長們在耳邊不停的嘮叨……

　　這已經是菊香沒來的第七天了，總有一種巨大的恐懼感籠罩了我，所以我決定放學去菊香家看看。敲了敲門，我看到了久違的菊香，仍是大大的毛衣掛在身上風一吹似乎就要飄走，大大眼睛像是失去了焦距，皮膚白皙的接近透明，看清是我后，彷彿沒有什麼驚呀，努力扯出一抹微笑，菊香就站在我面前，可我感覺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了似的。

　　“站外面幹嘛呢，趕快進來吧！”正當我發愣的時候菊香開口了，那聲音彷彿許久都未開過口似的，莫名打了個寒顫。

　　“菊香，你怎麼樣？是不是生病了 怎麼不去上課啊？你的功課落下不少了，這是我給你做的筆記，你記得看啊”邊說邊走着。

　　我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菊香突然擁抱了我一下。“謝謝你，小陌”

　　“小陌，想不想聽聽我媽媽的事”菊香說著踱步至床腳的一個漆木箱子里拿出一本相冊，相冊已經泛黃了，菊香小心翼翼的打開相冊，“看，這個女人就是我媽媽”菊香看着照片上的女人溫柔的笑着，照片上一個溫柔美麗的女子抱着一個一兩歲的小女孩在一片菊花地里都幸福的笑着，我從未看見菊香笑的那麼幸福過，照片一張張的往前翻着，無一例外都笑的十分燦爛，任誰看了都是幸福的一家。

　　突然在記載菊香十二歲那年的照片上，卻只有一個小女孩獨自站在一片菊花地里睜着大大的眼睛無神地望着天空，我彷彿能感受到那種孤寂與落寞，照片到這裡就停止了，菊香的眼裡已經蘊滿了淚水。

　　菊香開始了她長長的講述“她是個很美麗的女子，為了爸爸孤身一人背景來到了這裡，可爺爺奶奶不讓爸爸娶她，在各方面的壓力下，兩人分了手，她卻什麼也沒說就走了。卻無意中發現懷了我，當時大家都勸她不要了，可她堅持生下了我，後來爸爸知道了才又把我們接了回去，可這邊的人都不喜歡她，那時未婚先育是被人看不起的，她一直承受着別人的非議。她經常和我一遍一遍地說起外公外婆，說為了愛情叛出了家，說她和爸爸的相遇，也不管我聽不聽得懂，我知道她很想回去看看，可她致死也沒有回去過，我知道全是為了我……”講到這裡菊香已經泣不成聲，我沒有去安慰，也沒有去打斷她我知道她只需要一個傾聽的人。

　　“小陌，你知道嗎？是他們逼死了她，他們背地裡都說我是她和別的野男人生的種，各種流言蜚語，她為了我，一直忍受着。那天也是一個這樣的秋天，那天菊花開的很燦爛，她再也忍受不了了，割了自己的動脈靜靜躺着菊花地里，她嘴角含笑，我知道，她解脫了，她就在那裡”她指着窗外那妖嬈的菊花說著，菊香的神智已經有點不清楚了。

　　我走上去靜靜地抱着她，她抱住我哭的撕心裂肺，望着窗外那妖嬈的秋菊，彷彿看到了一個美麗的女子站在菊花地理，憂傷的望着我們，一陣秋風起，微微的心涼，涼到了心底。我總算明白菊香為什麼對那片菊花地那麼執着，因為她的媽媽就埋在那裡。之後，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

　　三，寧可枝頭抱春天死

　　菊香依舊沒有來上學，我依舊在準備還有不到一個月的高考，依舊是繁忙的作業試卷。那天之後，我再也沒有去看過菊香，媽媽為了我的高考也封閉了我了解外面的機會，每天上下課接送，一直到高考考完那天，我依然沒有見到菊香。考完后大家都收拾自己的東西，有撕書的，有大叫噩夢終於結束了的，我卻在一片嘈雜生中聽見，菊香死亡的消息，我的腦袋突然一下蒙住了，雙腿突然站立不穩，丟下書包，飛快的像菊香家奔去，那片妖艷的菊花凋謝了一地，被肯伐的只有三三兩兩，因為菊香的死被迫停了工，那光禿禿的土地，再也看不到盛開時的妖嬈美麗。

　　菊香的爸爸，正守在菊香靈前，哭的死去活來，聞着心酸，聽者落淚，彷彿蒼老了十歲。其實我早該知道的，伐了那片菊花地，等於要了菊香的命，菊香終是走上了她媽媽的老路。

　　想到了，幫我趕走壞人的菊香；想到了，我說謝謝時，咧開一抹動人笑顏的菊香；想到，講到媽媽時，笑的一臉幸福的菊香；想到了，總是憂傷落寞的菊香；想到了，前些天在我懷裡哭的撕心裂肺的菊香,想到了，兒時還對菊香欠下的一句對不起……溫柔的菊香，善良的菊香，倔強的菊香，堅強的菊香，憂傷的菊香……就這樣在我的腦海反覆的閃現，壓得我快要窒息。

　　我在也沒有上前的勇氣，逃也似的回了家，以後每天晚上都做着一個噩夢，菊香躺着那篇妖嬈的菊花地理對我溫柔地笑着，她說“小陌，我找到媽媽了”

　　四，花開花又香

　　菊香也被葬在了那片菊花地里，因為鬧出了人命，政府終究沒有開墾那片菊花地。奇迹的是，那片菊花地在三年以後又長出了新活的野菊花，她們一叢叢，一簇簇，在秋風中舒展搖曳。

　　每年秋天，菊花開的最燦爛時，我都會來到這裡坐上一兩時辰，並對着妖嬈的菊花說一句“對不起”，這樣一坐就坐了七年。

　　又是一個秋天，又是一次花開的季節，看着一叢叢，一簇簇，在秋風中舒展搖曳的野菊花，它們五顏六色，或俏皮，或可愛，或嬉戲……

　　“菊香，你現在幸福嗎？”

　　我想應當是幸福的吧！

　　我彷彿看到一大一小兩個美麗的女人,站在一片妖嬈的菊花里看着我，綻放幸福的笑顏。這一次我聞到了花開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