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改姐

　　序：我想在自己生活過的地方尋找一些幸福的理由，可懷想起來，酸楚多於甘甜，哪怕是21世紀了，那條鄉村的小巷依然散發著淡淡的憂傷。於是，在一個暖暖的午後，我和母親對坐在暖暖的小火炕上，聊着那些屋子裡的人，三改、陳太、劉三爺、嫦香……聊着他們一輩子的生生死死。母親坦然並善良地要我記住這個地方，和這個地方的人，我說那就寫下來吧，給我的這個鄉村小巷。如果你看了，別把“米小子”當成我，文中“我”非本我。

　　時間：21世紀

　　地點：遼寧一鄉村小巷

　　人物：鄉村小巷尋常百姓

　　“三改啊，你可回來吧。”三改娘蓬鬆着頭髮、穿着一隻鞋從屋裡跑了出來，追趕着自己的女兒。

　　我剛下班回家，拐進巷子里便看見這母女二人一前一後地跑着。三改邊跑邊回頭望，嘴裡也沒閑着，惡狠狠地扔給她娘一句話：“你追命啊，我死了就好了，你給我送終啊。”

　　三改娘必竟年紀大了，腿腳也不大好，見女兒這般狠話，心理一屈，堆坐在地上便嚎啕大哭。

　　兩邊的鄰居免不了搖搖頭，嘆口氣，圍了上來勸說一會兒，其實，這樣的場面大家已經習慣了，隔三差五就上演一回。

　　這三改瘦瘦的身子，倒三角的臉上長着一對正三角的眼睛，看人的眼神總給人不舒服的感覺。就像自己的衣服扣扣錯了，或是臉上粘了飯粒，被她盯得渾身不自在，要麼就像你身上穿的都是用錢做的衣服，貪婪的目光讓人直打冷顫。30多歲了也沒結婚，成天游手好嫌，伸手就向她那靠拾荒為生的娘要錢，絕對是一個敗家女，不孝女。

　　三改見她娘沒再追她，便放慢的腳步，嘴裡數落着什麼，手裡拿着什麼東西緊往兜里揣，直奔剛進巷口的我走來。

　　“喲，這不是米小子嗎，下班了？瞧咱這米小子，長得就是白凈，真招人喜歡。”完，眼神又開始放光了，一雙被煙熏得蠟黃的臟手似乎要往我臉上掐，許是我駭人的目光，她才縮回了那隻臟手。

　　不過，那正三角的眼睛似乎從每個角上都放射出一道光，這三道光匯聚在中點，。賊賊地射向了我。

　　“喂，米小子，就自己啊，要不三改姐陪陪你啊。”邊說邊拍拍衣兜。這噁心的女人，又搶她娘的錢了。

　　睢她那德行，懶得招惹她，我往身旁一閃，給她讓出了一條路，三改哈哈大笑着從我身邊走過，走過的瞬間還不忘色色地瞄我一眼，媽的。

　　滿巷子里都是三改娘的哭聲，可這敗家女只認錢不認娘，哪管她身後生她養她的親娘傷心欲絕。

　　三改娘年輕時便守寡，帶着女兒三改靠拾荒為生，三改娘怕女兒受苦，也沒再找人家，更是把三改當公主般養着。好吃的、好穿的都給了女兒，可這女兒不爭氣，真的就當自己是公主了，該上學時不上學，上了學也是逃課，花錢大手大腳的。而她娘心疼孩子從小沒了父親，便一味地牽就她。

　　過分的疼愛反而是害了孩子，再大一些，三改染上了各種惡習，吃、喝、抽，現在又開始嫖上了，一個30多歲的醜女人出去嫖，夠精彩了。於是，這條小巷經常上演着苦命娘追不孝女的鬧劇，只是苦了這三改娘，因自己的教育不當，害了女兒也害了自己。

　　夜靜時，猶聽見三改娘撕心般的哭叫，時斷時續。母親總是聽不過去，腿腳又不靈便，便讓我帶上幾個包子送過去。

　　深深的巷子，沒有燈光，也沒有月光，只有三改娘的嗚咽聲明亮地閃爍着。

　　推開破舊的木門，昏黃的燈光充溢着小小的空間。靠牆的大床上，三改娘眼淚已經哭干，雙手抱着頭往牆上撞，屋子裡有三個老鄰居正在勸說著，地中間的桌子上，是這些好心的鄰居們送來的晚飯，都是擔心這三改娘的身體。

　　我把還有溫度的包子放在桌子上，想說些什麼，可嗓子卻似乎被什麼堵着了，什麼也說不出來。

　　第二天天還沒亮，安靜的巷子里突然傳來殺豬般的聲音。燈開了，門開了，三改在無人的小巷中央撒潑似地喊着娘。

　　三改娘留下一張紙條，離開了這個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小巷，去了哪裡，沒有人知道，只知道這一走，斷了三改的來錢路。

　　後來，三改在家等了幾天後也出去了，也不見了蹤影，有鄰居說在哪條街上見過三改，沿街乞討，嘴裡還一直念叨着娘，和她說話，她也不理。

　　巷子里的人家依然生活着，三改家一直空着，只是我每次走過她家門前時，心裡都會掠過一絲陰影，那是關於這條街巷裡的平凡人家的凄涼人生。

　　想飛2008.1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