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牌子

　　我童年時喜歡送火牌子。

　　火牌子是我家鄉小鎮颳風時警示人們注意防火的一種木製警示牌。牌子長約一米，寬7—8公分，厚１公分，頂端被做成一個倒置的桃形（象徵火苗），分紅牌和白牌兩種。每到春、秋颳風天氣，這兩種顏色的木牌就在各家各戶傳來傳去。

　　那時，我家所在的小鎮大都是草房，家家戶戶需燒柴草和莊稼稈做飯。從房頂或房山煙囪里冒出的煙，大風天常帶火星，極易引發火災。因此不知何時就有了傳火牌的風俗。紅牌傳過，白牌未傳時，人們是不敢生火做飯的。並且，無論哪家接到火牌子，都要迅速傳到下家，以免誤事。隨着紅火牌子的傳遞，小鎮上高高低低的煙囪全都停止了冒煙。民風純樸，沒有誰敢冒風之大不韙同火災開玩笑。

　　火，禁用了，飯還是要吃的。同其他人家一樣，我家每遇禁止用火天氣，只得吃剩下的玉米餅子和鹹菜。機會好時，能吃到鄉下親戚給的煎餅。有一次，家裡的玉米餅子不夠吃，母親嘆着氣買了幾個粘着芝麻的白面燒餅分給我們兄弟和妹妹。平常日子饞得不得了的好東西竟然因刮大風而能吃到，我們樂得手舞足蹈。從那天起，我天天盼望刮大風。然而，在又一個大風天氣，我與妹妹搶着把紅牌子送出后，母親塞到我們手裡的卻依然是硬邦邦的涼玉米餅子。年少不知愁滋味，我們哪裡知道，那次母親買燒餅是花掉了準備買洋油的錢，此後一連幾天晚上，我家的小油燈都因油枯而無法點亮，全家只好摸黑上炕睡覺。

　　後來，小鎮建起了有線廣播站，十字街的電線杆上掛了大喇叭，我家和其他許多人家安了廣播匣子。每遇大風天，防火通知就在廣播里喊得家喻戶曉。火牌子大約就在那時從小鎮上消失了。再後來，已經沒有禁止生火做飯一說。人們生活條件得到改善，風奈人何？而今，電飯鍋、電炒鍋、燃氣爐正陸續取代傳統的燒柴鍋灶，甚至有的人家還用上了微波爐和電磁爐。煙囪不冒煙，照樣能吃上熱氣騰騰的飯菜。火牌子，早已被人們淡忘了。

　　去年縣電視台採用了我寫的一篇電視散文，要拍攝家鄉小鎮的舊貌。跑遍了東南西北四條街，硬是沒找到我記憶中上面立着黑漆漆煙囪的草房子。( ： )

　　面對眼前一幢幢樓房和鱗次櫛比的新居工程大瓦房，我不由得想起了舊時小鎮建築和自己送火牌子的經歷。往事如煙，在我復蘇記憶的同時又深有感悟，隨着人類社會的進步，有多少民間老物件已經退出和正在退出歷史的舞台啊！曾經年青的歲月已經老去，而曾經古老的家鄉小鎮卻正年輕起來，我家鄉人們的生活真是芝麻開花節節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