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十）_3000字

冷月走進去的，是奇門遁甲中的“杜門”。　

　　奇門遁甲，顧名思義，便是由“奇”、“門”、“遁甲”組成。其中，“門”就是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而杜門，乃是逃亡之門。依常理來說，一般的人所布的以奇門遁甲為局的陣，會按照奇門遁甲中所說來安排每一門的不同用途。而在上官無邪手中，一切，卻不能以常理來解釋了。　

　　不過，冷月，還是選擇了“杜門”。　

　　她當然清楚，上官無邪的能力不可小覷。只要是一般的高手，陷入此陣，且恰巧懂得些陣法之道的，必定不會像她一樣，貿貿然便選擇杜門來逃出去。因此，至今仍沒有一個人，能從上官無邪的陣中安然逃出。　

　　心中一嘆。多少位武林豪傑，便如此死在了自己的極度恐懼和無邊的猜忌中。抬眼看向那輪在雲層里若隱若現的月，冷月眯起雙眸，只希望，我能有此殊榮，成為破此陣的第一人。

　　看着水鏡中那雙冷靜的水眸，上官無邪好看的長眉輕皺，嘴角卻忍不住上揚：“果然與之前的那些對手不同啊……竟能選擇杜門，”眼光一轉，看向一旁的祁楓，淡棕色的眼瞳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玩味，“你說，我應該怎麼辦呢？”　

　　“上官兄只怕早有準備了吧，”祁楓對上上官無邪的眼，牟利的眼神直直射進琉璃般的瞳孔，若是一般的人，只怕早已俯首逃避那似乎能洞穿人心的目光，上官無邪卻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毫無俱意。眼中的精光只是一閃而逝，瞬間已恢復了原先的慵懶。祁楓微啟薄唇：“祁某可不敢在此自取其辱。”　

　　“祁兄過謙了。”上官無邪眼瞳仍如琉璃般明澈，卻讓人產生出一種朦朧不清的感覺，“魂使可不是一般的高手呢。我想，”抬頭，看着窗外西山腰上掛着的那輪即將沉墜的紅陽，“在夕陽下山之前，她應該就能來到我身前了吧。”說罷，低頭，右手白皙得近乎透明的食指輕輕摩挲血紅色古玉上那條不知何時出現的裂痕，綿長細密的睫毛蓋住了他眼中的無盡的複雜情緒。

　　此時的冷月，卻無竹屋中兩人如此的閒情逸緻。　

　　竹林在跟前的一仗外截然而止，而在竹林的跟前的土地，則是如被一把鋒利無比的刀砍開一般，變為兩面峭壁。兩岸雖相隔不過十餘仗，若一定要以輕功越過去，對於冷月來說，已不是什麼難事。可以上官無邪的性格，即使冷月所走的為生路，卻並不可能真的會讓她一帆風順的走出去。不然，上官無邪何以能成為“天京四公子”之一？而作為殺手，只要不小心走錯一步，便會永遠的斷送自己的生命。因此，冷月只是信步來到了斷崖邊。　

　　所有生物與竹林同時在斷崖前一尺處止步。裸露出來的土地突然間變得灼熱難耐，呈現出火紅的顏色。略一低頭，斷崖下的一切便清清楚楚地呈現在眼前：十餘仗寬的崖底被橫向用黑色的玄武石分成了三部分：靠近兩面斷壁的兩邊，幽冥之火不斷地向上吞吐着紫黑色的火舌，似欲把人間的一切生物吞噬，看着那貪婪的火焰，似乎能聽到在地獄中忍受着幽冥之火的灼烤的靈魂痛不欲生的嘶喊和呻吟。而中間那一條暗黑色的靜止不動的水帶，就像死水般，沒有任何生氣，那種死寂，與兩旁活躍的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可正是它過於的寂靜，卻給予人一種比那火更為危險的訊息。若說幽冥之火是一頭咆哮的凶獸，那麼，它就是一隻隱藏在暗處的狼，窺視着獵物的一舉一動，只待到一個合適的時機，瞬間將其吞噬乾淨。　

　　冷月蹙眉。寬大的衣袖向旁邊一揚，一枝竹子立即被袖中所帶的凌厲劍氣削斷。衣袖再往前輕輕一揮，斷竹隨之朝前方斷崖處飛去。　

　　只見那一根原本青翠欲滴的竹枝在掠過幽冥之火的霎那，立即被烤得焦黑。可竹上的勁道仍未消減，徑直帶着碳一般的竹子向前飛去。卻不料剛剛飛過火帶，原本直直朝前飛掠的竹突然如斷了線的風箏，垂直向下墜落，然後，無聲無息的，沉入那死寂的水中。　

　　果然，是弱水。雖心中早已猜到，冷月仍是暗暗吃了一驚。“弱，溺之簡略也。其力不能勝芥，故名弱水。”因此，相傳，世間沒有任何事物能夠渡過弱水。甚至連一隻從弱水上空飛過的小鳥以及照射於其上的光線，也不能倖免的被其吞噬。如此一來，即使冷月武功再高超，已不能憑一己之力來度過此崖了。　

　　既然，憑輕功不能過……冷月柳眉輕舒，心中一嘆。只好如此了。　

　　想罷，冷月不再遲疑，飛身朝前掠去。　

　　剛離開地面，一陣難以忍受的灼熱的火浪便撲面而來。“噗噗”幾聲輕響，黑色的長袍就穿了幾個拳頭大的破洞。冷月立即加快身形，施展出五成功力，立即向離弦的箭一般破空而去。　

　　即使如此，在離開火的包圍的一刻，長袍還是不可避免的被灼熱的空氣燃燒得支離破碎，露出裡面那件銀白色的絲織緊身長裙。　

　　來不及細想，冷月已經來到了弱水上空。霎時，一股強大的阻力止住了冷月前進的身形。然後，最外層那件破敗不堪的黑袍被一隻無形的手向下扯裂，直直往下墜落。而冷月自己則像是被幾千斤的重物拴住了腳一般，在沒有任何可借力的物體的情況下，頓住的身形突然急劇下沉。　

　　冷月卻沒有任何慌張失措的神情，飛快的從懷中掏出一粒鵝卵大小的褐色圓丸，用食指和中指輕輕夾住，櫻唇微微蠕動。圓丸便開始飛快的發芽抽枝，在冷月的腳碰到弱水水面的一瞬間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浮在了水面上。　

　　冷月輕舒了一口氣，雙手環住樹榦，好讓自己不會沉入弱水之中。低頭看了眼平靜的水面下那些被禁錮在水中不斷掙扎的靈魂，深吸了一口氣，藉助樹榦飛快的向上掠去。　

　　待到飛至樹冠，她折下一片青翠樹葉，然後雙腳在樹枝上一點，藉助反推之力，如一隻雪白的蝶般，眨眼間到達對岸，那些灼熱的火舌竟不能傷她分毫。　

　　身形才定，冷月便立即用中、食兩指拈住葉片，再次念訣。浮在弱水中的那棵大樹就開始不斷縮小，最終又還原回圓丸模樣，重新回到冷月手中。　

　　冷月小心翼翼的把圓丸放入懷裡，轉身，繼續朝前走去。

　　“啪”，通紅古玉在蒼白細膩的手指間碎裂，手指驟然使力，把碎片緊緊地握在手中。鋒利的缺口割破了薄薄的表皮，鮮血沾染在血紅的玉片上，分外妖艷。　

　　上官無邪卻似乎麻木了般，任憑鮮血從握緊的拳頭裡滴下，在蒼黃的竹地板上，砸出一朵朵鮮艷的血花，立即滲入竹中的纖維里，只留下暗紅的痕迹。　

　　琉璃色的眼瞳在看見那件銀白色的絲質長裙的霎那，只是閃過一絲訝色；卻在看到那顆小小的褐色的圓丸的一瞬，突然間盈滿了不可致信和驚慌：“冰蠶絲衣，菩提樹種……她怎麼會有這些？”　

　　把茶杯端到嘴邊，正準備喝口茶解渴。在聽到上官無邪的話后，猛地一頓。劍眉蹙起，眼中透出驚訝與凝重的神色。緩緩把茶杯擱回桌面，沉聲道：“冰蠶絲衣，乃冰罄鎮教之寶，是原雪國境內的瑤城聖山上的玉蠶所吐的冰蠶絲所織。因聖山中的玉蠶數量極少，且只在每年霜降與冬至二日於聖山中的玄冰洞結繭。而冰蠶絲則是這些蠶繭中之精華，每十年亦只能得約一寸寬、一尺長的絲綢。再加上聖山上常年冰封，而霜降、冬至二日乃秋、冬兩季中最寒之日，玄冰凍又是位於聖山北面的斷壁之上。可想而知，此冰蠶絲衣之珍貴了。相傳，此衣水火不侵，刀槍不入，又薄如蟬翼，柔韌至極，更為天下人所夢寐以求。”　

　　沉吟片刻，上官無邪接過話尾：“至於菩提樹種，據說乃仙界之物。只因一次，一位伺花的仙人一時大意，於是幾粒樹種便遺落人間。恰巧落到原?q國境內的牡丹江邊，便在此立地生根，成為?q國之寶。菩提樹並不像一般的樹，不僅能浮於萬水之上，還堅硬無比，且紮根極深。因此從古至今，無人能成功的“偷樹”。但卻有一個上古法決，能隨心所欲的控制菩提樹的外形和位置。只是早已失傳……”　

　　上官無邪的眼睛從水鏡中移開，望向祁楓：“看來，魂使並不是一個簡單人物呢……祁兄，恐怕我的墨陣已經擋不了多久了。而今天……”他抬頭，看着房梁，輕輕說道，“是少不了一場惡戰的了。”　

　　祁楓微微一笑，一掃原先的陰霾：“既來之，則安之。上官兄又何必如此？祁某必當儘力，”星眸危險地眯起，“來會一會這位魂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