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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月獲獎徵文:婦人之怨之大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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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月獲獎徵文:婦人之怨之大觀 標籤:讀書思廉

  讀書月獲獎徵文:婦人之怨之大觀

  ——燈下讀詩之閨怨詩的別樣解讀

  聶朦

  唐代有個不大不小的詩人,叫李益。此人頗有些意思,最初想致仕,不得,遂遊山玩水,一副閑雲野鶴的樣子,但後來還是欺騙不過自己,做了官,並卒於任上。其詩頗多怨望之語。這情形頗有些像英國的查爾斯·蘭姆——蘭姆是終身未娶的,他在《伊利亞隨筆》里有一篇專說小孩子並沒有什麼可愛的,正如地溝里的老鼠,到處都有——可惜,蘭姆的臉皮還是要比李益薄不少,他最終也沒有孩子。

  李益有一首《江南曲》很有名:"嫁得瞿塘賈,朝朝誤妾期。早知潮有信,嫁與弄潮兒。"我以為,千古粉怨綿愁之音,未有如此調者。無論怎樣冒着背負穿鑿附會之名的危險,我還是得說,此詩也許開了易卜生《娜拉》之先河——中國文化本位論者或許要據此額手稱慶了,因為婦女解放問題最早也是由中國提起來的。

  易卜生讀過李益這首詩的可能性不大,但《江南曲》確確實實已經隱約朦朧而又畏畏縮縮的在觸及到一個諱莫如深的話題——婦女要走出去——至少也是"想走出去".我們今天庸俗陰暗地解構,也許要說,抑或不是想出走,是要出軌呢;不過,風俗倫理上的事,向來是不破不立,有傷風化之事換個環境也許要被說成是開化風氣,是值得為之作一部傳的——陳寅恪就曾為柳如是作過頗大一部傳。

  可惜,這首音情甚奇的詩在李益之後的詩人眼裡也不過只是"怨悵之極詞",閨怨的另一種唱腔罷了,對這詩里婦人心裡那輕細如愁的躁動或是視而不見,或是視若無睹。有個叫賀裳的聰明人認為李益這首詩與張先《一叢花令》中"沉恨細思,不如桃杏,猶解嫁東風"都是"無理而妙".然而,東風畢竟不能與弄潮兒等同視之,不管我們怎樣表達對某物的愛慕,也不會引起情人的醋心,除非他看過並且相信古希臘那個讓喜戀至極的雕塑變成真人的故事。倘若這兩位婦人向各自的丈夫這般怨望,可以料到其結果當是大相徑庭的:聽到"嫁東風"的丈夫大概要把這話當作撒嬌討憐,爾後是要耳鬢廝磨一番的;但是聽到"嫁與弄潮兒"這話的丈夫也許要暴跳如雷,像楊雄那樣罵道"你這賤人!你這淫婦!你這你這大蟲口裡倒誕".

  儘管《江南曲》里的這位婦人極有可能是站在江邊海邊發出這番慨嘆的,但它終究還是入了閨怨詩的門類——李太白早說"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以此觀之,江邊海邊也算得是閨中的一部分。這卻也反映了一個事實:閨怨詩盛於唐。大概唐朝的女人豐腴白潤,走起路來恐怕都得嬌喘連連,而且酥胸搖曳,頗為誘人,深為丈夫所慮,所以只能深鎖閨閣了。至於唐朝的女人是先在閨閣里久了而豐腴了的還是豐腴了而去閨閣里的,我不得而知。不過,既然是進了閨閣,不沐春風,不聞花香,生活該無趣得像李逵說的要"淡出鳥來",催生出怨氣來也是極為正常的。無論中國古代的婦人如何沒有所謂的覺醒意識,眼淚乾了,氣嘆完了,總該接着柴米油鹽的生活,所以閨怨總歸也是個出口;有的婦人倒是久處深閨毫無幽怨,沒有令那些善於窺私揣度的詩人催生出閨怨詩,但催生出了博大精深的房中術,這些婦人的丈夫大抵是更不幸的,只怕要像法國人說的買彩票要中頭獎。

  比李益早生五十年有個詩人,名氣比李益大些,叫王昌齡。王昌齡也有一首閨怨詩,名字就叫"閨怨":"閨中少婦不知愁,春日凝妝上翠樓。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這首詩是歷來講閨怨詩繞不開的一首。這首詩確也頗有別緻。

  假使我們惡毒地想,這位富足的少婦既"不知愁",並且是"凝妝上翠樓",按理說何怨之有,那麼"悔教夫婿覓封侯"是不是亦只是在心理上應付地履行一下對她丈夫的思念義務?至於說她是看見了陌頭的楊柳色才悔而怨的,除非這陌頭的楊柳是她與夫婿第一次月下幽會的地方,所以觸景生情,睹物思人。不管怎樣,這少婦確有些憨厚的可愛。本來,既是"少婦",卻已曉得了要教夫婿覓封侯,想來也是頗有些心機的,不致像《大衛·科波菲爾》里的那個不辨五穀的娃娃妻。可是,忽然見了陌頭的楊柳色,卻又後悔了,彷彿在人生路上兜了一圈大夢初覺,這才知曉了人生真正的得失主次。不過我想,即便她的夫婿歸來,並且且不管是高祖還鄉式的歸來還是失意地歸來,大概小聚幾日後還是要被她推出來繼續覓封侯的,這是中國古代好婦人的標準。

  假使我們據此把婦人之怨視作唐代的專利,未免管中窺豹,只見一斑了。在唐以前的婦人,可不儘是天生的樂天派,不懂得哀愁恨怨。婦人鎖在閨閣里易怨,可不見得出了閨房就滿面春風,笑逐顏開,這正如夜鶯不單隻在夜裡歌唱,在其他時候就不叫一樣,只是在夜裡唱歌驚心動魄,脆弱的耳朵更容易記住罷了。《詩經·褰裳》里早有怨女:"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豈無他人?"這情形頗像《江南曲》里那"早知潮有信,嫁與弄潮兒"的瞿塘婦。不過,這位鄭國的小姑娘顯然還是太嫩了點,"子不我思,豈無他人",畢竟只是籠統地說豈無他人,沒有指名道姓,產生不了威懾力,也許對面的情郎聽了還要大笑着道一聲:"有戲!".這小姑娘顯然也沒有動真氣,這一聲詰問也只是紅着臉、撇着嘴、蹙着眉的一句嬌嗔罷了。

  另一首《狡童》怨得更加天真可愛:"彼狡童兮,不與我言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與我食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這話里何其率性,何其熱切,比之莎士比亞筆下的朱麗葉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我極懷疑這吟嘆人是否也跟朱麗葉一樣只有十二三歲。這兩首詩實為中國抒情詩的異類,言極簡而意極賅,大概只有婦人之怨如此——婦人羞起來也許要如水仙花不勝涼風的嬌羞,可是一旦怨起來卻也是異乎尋常的直截了當。

  不過,並不是所有的婦人發起怨來都"酒酣胸膽尚開張",年輕的小姑娘談起情說起愛來也許要不管不顧,"放浪形骸之外",年紀稍長一些的已經知道"發乎情,止乎禮"了。所以,有一些怨像是一個人的獨白,溫婉傷絕,像是一個淺妝甚或不妝的婦人對着窗前的燭影、桌上的孤盞、帳外的月光或者枕上的鴛鴦自言自囈,對着"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悵望南天,黯然神傷。七步成詩的曹子建即有一首《七哀》:

  "明月照高樓,流光正徘徊。

  上有愁思婦,悲嘆有餘哀。

  借問嘆者誰,言是宕子妻。

  君行逾十年,孤妾常獨棲。

  君若清路塵,妾若濁水泥。

  浮沉各異勢,會合何時諧?

  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

  君懷良不開,賤妾當何依。"

  我們且不管曹子建是否以這詩中的"宕子妻"自喻諷君,這詩里的"賤妾"確是哀之入髓,催人腸斷。倘若南天之上的諸神有情有意,聽了這番衷腸該要施法顯靈,命其夫速速歸去吧。

  這種以"君""妾"串聯成句的手法從曹子建一直承繼到了北宋。有一個叫李之儀的居士有一首很有名的《卜算子》: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這首詞與曹子建的《七哀》比起來,最大的不同是由"妾"變成了"我".如若這不是文言詞彙的發展所致,也不是像唯物史學家所謂的反映了中國古代婦人地位的變化,我權且揣測一下這微妙變化里所隱含的深意:想來這位住在長江頭的女子即便不是一個樂天派,也是一個蘇東坡那樣的豁達之人。她堅信,只要心之至誠,情之至堅,一切就都不是問題。不過,自產的慰藉總是不甜,自給的希望總是難以自足,無論我們在一番坎坷失意后怎樣自我鼓勵道"明天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們的心裡總是憂慮與難安的。這婦人的這樣一番壯語豪言瞞不過刻薄人的眼睛——她心裡那股綿長的哀怨確是極其難以掩飾與排遣的。

  那麼,她何以會這般的哀怨?是一條長江的阻隔嗎?那就煩請上古的精衛也把它填了去吧。這裡就要涉及到另一個問題了——中國古代的婦人為何會有這般多的怨,以至於我們今天憑空想象着古代的婦人腦子裡總是下意識地浮現出一副梨花帶雨、胭脂淚亂的景象。孔尚任寫《桃花扇》,裡面的李香君"肌理玉色,丰神俊婉",還是要被莫名地冠以"傷"的色彩。

  這裡面,有一部分是孔老夫子的罪過,孔老夫子對男子的要求,修身齊家還不夠,還要治國平天下,但是治國平天下豈是在家守着嬌妻美妾就可以實現的,功名在外面,所以要出去,這樣一來新添了多少獨守空閨的"新婦".有一部分是地大物博所致,地大物博,而又交通不便,經商致仕,莫不耗費時日。《琵琶行》里那婦人的商人丈夫"浮梁買茶去"就買了幾十個日夜,當然,我們陰暗地想,也可能是買茶路上干擾他的風景太多了。更重要的是,地大物博,衛戍起來極為不便,而且因為地大物博所以常遭夷狄覬覦,戰亂遂頻,這樣一來就產生了大量的征婦。事實上,征婦之怨在婦人之怨里佔有相當大的比重,從古詩十九首到沈縉詰"盧家少婦鬱金堂,海燕雙棲玳瑁梁。九月寒砧催木葉,十年征戌憶遼陽。",莫不是此類。

  幸運的是,宋元以後,這種因別離而生的婦人之怨改觀不少。婦人的閨閣里終於能奢侈的有了一個有血有肉的丈夫——也可能不是丈夫,但總之是個有血有肉的男人。可是,不幸的是,離思之怨沒了,但閨閣里熱鬧了,房中術便開始發達了。這樣一來,男人更加飄忽詭詐,李笠翁《肉蒲團》里鐵玉香何等的貌美絕代,但也免不了未央生出去尋覓新鮮,使之成為棄婦。所以,婦人終究還是免不了要怨的。也許莎士比亞早就一語道破,哈姆雷特那沉甸甸的一句"女人啊,你的名字叫脆弱",既脆而弱,怨也是水到渠成的。而要想不怨,像《江南曲》里的瞿塘婦那樣"早知潮有信,嫁與弄潮兒"是不行的——弄潮兒有弄潮兒"誤妾期"的方式,必須得像娜拉那樣真正地走出去,雖說也有刻薄人對娜拉潑冷水,但娜拉之後的婦人是大可以自己爭得不怨的。

  (作者:新聞與傳播學院13級 聶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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