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命

　　母親腸癌手術出院不久，姥姥就撥通了那串直通她心肝的電話號碼，電話是父親接的，姥姥告訴了父親一個治療腸癌晚期的偏方：核桃枝子、毛子眼、賴蛤蟆混在一起熬湯煮雞蛋。母親生前在酒店工作，為廚師做飯。懂食味的她一直害怕中藥味兒，每每聞到准噁心難受，更何況現在讓她喝這些又苦又慎人的藥水！

　　世人都說，如果有一天知道自己患了不治之症的話，就堅持不再治療了，以免給家裡的親人們造成經濟負擔，連累親戚朋友。然而，人果真得了那種病的話，沒有一個不想活的，這也同樣適用於母親。人在自己偉大的生命面前，其他的一切都顯得那麼的渺小。

　　只要有一線希望就不放棄，我們能做什麼就做什麼，顧不得母親願意不願意了，我和父親四處打聽所有能夠知道這些救命東西的事，病急亂投醫。起先，父親從二姨那裡打聽到毛子眼的下落。二姨的家在本市南杜村的山嶺上，她認得這種有白毒汁的植物。她說有一年，小表弟打食喂兔子錯打了毛子眼，結果葯死了家裡所有的兔子，因此她忒討厭見到毛子眼。不過現在要用了，要用來救她這個苦命大姐的命，她也趕緊行動起來了……，僅僅幾個小時，二姨父就從杜村南嶺騎自行車帶來了一大捆。

　　晚上，我和父親沿街四處尋找癩蛤蟆，連續幾個晚上都沒有找到。父親一直叨念說當年在農村的時候，夏夜的晚上經常會有癩蛤蟆從田間爬到院子里來藉著燈光覓食。我也見過，但是整個城裡燈火通明，怎麼就沒有一個癩蛤蟆的影兒呢。

　　無奈，我們只好到城外田間地頭去找。市南的田野地瓜地，臭水溝的草叢中，我們藉著一個手電都摸黑搜尋過這些地方，仍然未果。直到第三天，父親打聽到鋪集老家我姑姑村裡有。姑姑說村裡養牛，牛糞招致許多的蟲子，晚上癩蛤蟆就會出來捉蟲子吃。不久姑姑就讓表妹捎來了一塑料袋活生生的蛤蟆，我把魚缸騰出來，加一些水，讓它們住在這裡面。

　　最難尋的就是核桃枝子了。那是去年夏天下得最大的那場雨，上午我和父親坐車出發的時候就陰天，在車上我們都沒有說話，迷迷糊糊中我想起了前年和父親去登膠南的琅琊台來：在帝王宮，我們知道了二千多年前秦始皇派大將徐福率領三千童男童女，東渡瀛洲尋求長生不老丹藥。對他興師動眾的做法我非常不滿——為了延長自己的生命而勞命傷財危害百姓。現在，不幸降到母親，我才真正理解了秦始皇的做法，他是一代帝王更珍惜生命，假如母親也是帝王呢？假如我是帝王呢？如果知道這世上有能換來生命的東西，我也會不惜一切代價去追尋！

　　濃墨一樣黑壓壓的雲由北天涌在了頭頂上，大雨欲來風卷沙，我和父親在姑夫的帶領下問了很多家也沒有見到一棵核桃樹。不一會兒就下起了大雨，雨水瞬間灌濕了我們三個人的衣服，從身上一直涼到心裡。在我們幾乎要放棄的時候，姑夫突然對着路過的一位老大娘問她家有沒有樹，老大娘問明白了用途后，隨即把我們帶到靠路邊的家裡。我一進門就發現了一棵結滿累累果實的樹，它靜默在雨中。老大娘讓她老伴用鐵杴上去就折斷一大塊的枝子，不熟發綠的核桃七零八落的掉進泥里。父親趕緊阻止說不用那麼多的，免得糟蹋了核桃。老大娘忙說：“救命要緊，還是核桃要緊？”

　　我拿着手中的核桃枝子，彷彿握住了母親的脈搏，母親的生命。說不清是水還是淚了，我當時激動的哭了，人對在最困難的時候得到的幫助是最容易動情的，也是刻骨銘心的。臨走的時候，我拿出一百元錢遞給老大娘，她怎麼也不收……

　　其實，當我在中心醫院看到那份赫然印着“十二指腸腺癌”的診斷病歷時，我就感到母親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只要能為延長母親的生命做點事兒的話，我覺得什麼都值。

　　弟弟為了母親的命提前結婚，親戚為了母親的命牽腸掛肚，朋友為了母親的命從遙遠的地方帶來了蠍子，好心的醫生為了母親的命盡職盡責……雖然這些並沒有挽救母親，甚至明知道做這些沒有用，但是我們都認真的做了。活着的生命誠然是可貴的，然而探求生命意義的真情卻更加感人，更加偉大！

　　再過幾天就是清明節了，在此謝過為了母親的病給與過幫助的所有好心人。我想，母親在天之靈也一定在庇佑着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