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娘

　　瘋娘

　　瘋娘是我幼時記憶中一個悲劇性的人物，就象她的存在，並沒有給這個世界帶來什麼，她的逝去並沒讓這個世界改變什麼一樣。雖然她已經死去許多年，但我仍記得她天神般站立村頭，披頭散髮、張惶失措的身影。

　　除了我娘，誰都把她當瘋子，就連小孩子不聽話時，也常拿瘋娘來嚇唬。在小孩的眼裡，瘋娘比魔鬼還可怕。

　　我娘心善，她常把家裡好吃的東西偷偷塞在瘋娘手裡，而這時瘋娘總是傻乎乎地衝著娘笑。好幾次，娘總是不忍心看瘋娘那狼吞虎咽的樣子，悄悄抹淚，回家后還要嘆息許久。

　　因為娘好，瘋娘便常常徘徊在我家圍欄外部肯走，蓬頭垢面的樣子嚇人極了，弄得我晚上總做惡夢，總看見瘋娘的影子在眼前飄來盪去。

　　聽娘說，瘋娘的原名叫桂仙，年輕時可是方圓十里頂呱呱叫得響的漂亮姑娘。瘋娘手巧，最善刺繡，她繡的野櫻花簡直象開在山上的一樣逼真，那時看中她的小夥子可多了。後來，瘋娘染上了一種怪病，發病時總是撕心裂肺地吼，有時還會把自己渾身上下剝得精光。於是那些小夥子都對她“敬而遠之”，村裡人則象躲瘟疫一樣躲着她。那個年月，村裡沒有醫生，村裡的老人說她是“鬼纏身”，選了幾個身強力壯的男子硬是把瘋娘趕到了山上，可偏瘋娘命大，在幾天後一個大雨的夜晚，她跑回了家，拚命地擂門，那凄厲的哭泣聲傳得很遠很遠……

　　從此，她便瘋了，沒日沒夜地遊盪在村裡。除了我娘，她似乎對村裡的每個人都仇恨，有時，她甚至會瘋了似的追打村裡的小孩，為此，她沒少吃村人的棍棒石頭，有時被打得滿臉是血了還在哈哈地笑……

　　“桂仙的命真苦”娘總是說。

　　記得有一次，我去離家不遠的井裡挑水，遠遠地就見瘋娘坐在井邊的一塊石頭上，正用水梳理着蓬亂的頭髮，那麼入神，我正想躲開，她猛發現了我，傻傻地沖我一笑，第一次看見瘋娘笑，我竟從未有過的感動，我真不敢相信那張洗過的臉就是瘋娘的，蒼白清秀，雖然飽經了風霜，甚至額頭上還留有一道道的疤痕，可那依舊是一張善良的臉，充滿了女性的溫柔與慈愛……

　　“我一定要拿一套娘的衣服給她換上”這是當時我心中唯一想的。

　　那一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牽着瘋娘的手，瘋娘把她親手綉着野櫻花的花筒掛在我的脖子上，她開心地笑了，樣子是那樣迷人。

　　那一年，漫山遍野的野櫻花開得好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