牲畜三題

　　豬

　　豬愛睡，除吃食外，它一般都是躺着，躺着的時候多半睡着。

　　豬圈裡有屎有蒼蠅，還有旁邊糞坑裡爬上來的蛆蟲，很臟，氣味也難聞，但它感覺不到這些，每天都睡得很酣暢也很愜意，長長的嘴巴擱在地上，兩邊口角流溢着泡末豐富的白色涎液。

　　但有一天晚上，那豬沒誰着，原因是這天主人不知何故喂少了食，致使它半夜時分餓醒了過來。醒后它“嗚，嗚”哼着來到槽邊找食，沒找到食它便用那長長的嘴拱柵欄。這樣拱了很久，它終於拱開了其中比較不堅固的一根。於是它從豬圈裡走了出來。

　　時值黎明，世界浸在白茫茫的霧裡。那豬於混沌中謾無目的地走着，無意中來到了相距不很遠的另一個豬圈。圈裡的同類正處在睡眠狀態，緊挨着柵欄的食槽里還殘留着好些豬食。那豬見了很動心，於是它又用嘴拚命往裡拱，如此幾經努力，終於拱開了一個缺口。於是迫不及待鑽進去，很響亮地吃起來……

　　這豬圈的女主人前來喂早食時，那豬正躺在食槽邊“呼呼”酣睡。女主人發現后就趕它走，但吃飽喝足后的它死活不願離去，任人家如何打罵，只是“嗚嗚”哼着退縮躲避。

　　於是女主人讓它留了下來。

　　當晚，女主人忽又來到豬圈邊，一同來的還有男主人。女主人說：“那邊正到處找它，怎麼辦？”男主人說：“明天一早把它拉到自由市場去，請個屠夫把它殺了，賣肉拉倒！”

　　此時那豬正很愜意很酣暢地睡着，長長的嘴巴擱在地上，兩邊口角流溢着泡末豐富的涎液。

　　狗

　　狗與主人一起住在西瓜地旁邊的草棚里守西瓜。

　　狗基本上都是選擇在主人醒着的時候睡覺，主人睡覺時，它往往醒着。

　　正是瓜熟時節，地里常有賊光臨，但由於人與狗的聯防，很長時間竟沒一個賊能夠得手。

　　相比起來，賊感到更難對付的自然還是人。於是動起了這狗的腦筋。那賊再次光顧時，特意帶來一隻肉包子，遠遠的不等狗發起攻擊便將包子扔給了它。果然，這狗只顧津津有味地吃包子，看着他從地里摘走一個大西瓜，這狗並無攻擊舉動，只是立在原處態度曖昧地“旺”了兩聲。

　　此後，那賊每次偷瓜，都必定帶一隻肉包子來賄賂這狗。漸漸的，這狗便與那賊熟悉了，見了他不僅不“旺”，反倒吐着鮮紅的舌頭搖頭擺尾地迎上去和他親熱。這樣那賊便屢屢得手，膽子也越來越大，發展到後來，竟賊膽包天挑着籮筐來地里偷瓜……

　　瓜地主人經過一番明察暗訪終於查出了偷瓜賊。但那賊仗着對方沒能當場逮住他死不認帳。那賊本是個無賴，與瓜地主人發生衝突后，他便公然去瓜地搗亂。那天瓜地主人摘了一大堆西瓜準備請汽車拉到城裡去買，那賊聞訊便帶了幾隻包子來逗他的狗。賊有意將包子掰成碎塊往瓜堆里扔，一會兒往上扔一塊，一會兒往下扔一塊，引得這狗上竄下跳追食，把瓜踩得到處滾，還摔爛了好些。主人見了心痛，又拿賊沒辦法，於是只好管自己的狗。不料這狗竟不聽他的，只顧左躲右閃一邊避開他的追趕一邊繼續尋找那賊扔在瓜堆里的包子。

　　這樣鬧騰了好一陣子，那賊終於心滿意足離去。使瓜地主人更為氣惱的是，那賊臨走時帶着手裡剩下的一隻包子朝狗吹了一聲口哨，而那狗竟然就搖着尾巴一溜煙跟了去，任他千呼萬喚都不回頭……

　　牛

　　天色向晚，一道道炊煙筆直地豎在山村上空。牛與它的小主人一后一前走在回村的路上，連接着它和他的是那根丈把長的韁繩。

　　走到一個岔路口時，那牛忽然發覺今日要走的不是以往那條路，於是轉過頭欲走老路。小主人知道下午有人剛剛在那路上挖了個捕捉野豬的陷阱，便拽着韁繩不讓它去。但那牛收緊腳步拗着脖子執意不從。小主人見拽它不動，便很是惱火地轉過身一邊尖細着嗓子叱罵一邊揚起手裡的樹枝抽打它。小主人打牛與大人不同，大人打牛一般很輕，而且只打屁股；小主人不懂得愛惜牲口，打起牛來根本不考慮部位，使盡全力劈頭蓋臉亂打一氣，不一會兒便在那牛身上打出好些傷痕，其中有幾處還隱隱滲出血來。但即使如此，那牛仍然很固執地要走老路。這樣僵持了許久，小主人只得把它暫時栓在路邊的樹上，回去叫大人來拽它。

　　小主人領着大人來到岔路口時，那牛已經不在了，路旁那樹上僅留下一截被掙斷的韁繩。順着牛要走的那條路急慌慌尋去，發現它果然跌進了陷阱里。陷阱本是用來算計野豬的，很深卻又不很大，牛倒在裡面顯得分外狹窄，頭歪着，頸扭着，腿曲着，全身被泥土死死卡着，那光景很是悲慘。為此小主人和他家大人去村裡叫來了好些人幫忙併費了許多功夫才把它從陷阱里解救出來。救出后發現它的左前腿已經斷了。於是眾人只得把它抬下山去……

　　次日，小主人全家一大早就聚到了牛欄前，商量怎樣殺牛——那牛現已失去勞動能力，因而也就失去了生存的價值。

　　此刻，那牛正可憐兮兮地躺在牛欄里，眼裡淌出兩行悲哀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