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潮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得得9

  文/叢敏

  秋風一陣陣地旗幟般地蓋過來的時候,泉水般的涼就會在你的肌膚上一下下地掃描着,打着幾個折兒,繫上扣兒地鑽進你的血脈里,心底里。於是,整個兒的人都注射了清爽水似的爽清,熱烈,無盡的柔情也在這個時候將你的心裹住了,溢滿了。在這無盡的涼與柔的滋潤中,忍不住地要看天。天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換上了湛藍色的面孔,厚實,凝重,高遠,再看身邊的海,也是烏烏地湛藍着呢。烏藍得船隻變小了,礁石變瘦了,就連那浪花也被烏藍得使勁兒地齒着個森白的牙齒謔笑。這個時候,可樂壞了海鷗。它們知道這個時節,魚蝦都會隨着涼風的盪,海浪的悠,而在海面撒着歡兒地奔跳,遊戲。這裡,那裡,滿海里都是,沒得空隙。貪得它一刻也不停息地在海上忙,一會兒上,一會兒下,一會兒高旋,一會兒俯衝,吃了蝦,嘗了魚,還想鑽到龍王宮裡看個究竟。還是那些礁石好,一任風吹浪打,巋然不動,守職守分地屹立在那裡。真的想象不出,沒了礁石,海將是怎樣地單調和寂寞,怎樣地失了風韻。就拿我們的島來說,都說它美,有人還把它盛讚成海上盆景。還不都是那些深海里,淺海里的礁石撐着的?那些礁石,真就是美。人形的,馬狀的,魚樣的,花鳥模樣的,一應具有,千姿百態,裝點着我們的日子,美麗了我們的心情,豐富了我們的頭腦。春天裡,指着那一對比肩騰空的黃土土的瘦馬石,對着一山一海的綠,講那瘦馬石和藏寶圖的故事;夏天裡,就爬到那高高的人石的最頂上,摸着它頭上頂着的小人兒的腦袋,想象:一但大風起,這小石人,怎樣一晃一晃着腦袋發出風浪的警報;秋天裡,就張羅着到黑白二石去隔潮,沒了時間和心情理那鳥石,魚石的招手了;冬天裡,就悶在家裡頭,將掛着厚厚冰凌的窗戶舔食一個大月牙兒,瞭望着在灰灰的海中已經是冷森森地黑和灰的礁石,聽老人們講那一個個礁石和島上人的傳奇。特別是臘月里,最為礁石們忙,最為礁石們風光,除夕之夜,要到子時了,就得到海邊靜靜地等,細細地望,看那礁石與礁石的間隔處,有無赤亮如白汽泡般串串珠子樣的水球球出現。一但出現了,得趕緊跪倒在沙灘上,大呼:珠子拜年了,趕明有個好收成了。正月十三是放海燈的日子,燈放進海裡頭,就以遠處黑幽幽的礁石做目標,讓那燈船一一超越……

  在這些所有與礁石的打交道中,我最醉心的還是秋天裡到黑白二石去隔潮。

  我們的大王島,也就是海王九島。在它的東南海里,有兩個很是奇特的大礁石,一黑一白地矗立在深海里,很是醒目。那黑的方正,敦實,虎虎地聳立,那緊挨着黑石的白石,則高挑,婀娜,亭亭海中。潮漲的時候,視野里,這兩個礁石,離島,離岸,是那麼地遠,像兩個共患難的和美夫妻,風吹浪打中,不離不棄地守侯着忠貞,但又獨立地支撐着一方天空。更多的時候,我會把它們看成是一對為岸,為島護航的巨艦,守護着島子的一方天,為島子這條汪洋中的船隻領航。可潮一退,黑石的腳跟下就會出現蘑菇樣形狀的一片黑黑的灘涂,這灘沿黑石的前腳跟畫一個大大的圓后,就一個逼仄仄地垂直地向前畫出一道細細的長堤。這長堤畫得真是勇往直前,一直到了岸的那頭,與那些岸上經年不會被海水浸泡的灰灰的岸,灰灰的礁石們連成一個整體。灰灰的岸的前方就是蜿蜒的紅土綠衣的一排山峰,和夾在山峰間一面牆寬,卻是高高聳聳的線樣起伏的羊腸小路,羊腸小路又把遠處的。但卻是島上人近處的一座又圓又胖又大的大山連在了一起。這山叫東山。在東山的腳下,小路就開始越來越寬地向著前方大刀闊斧地延伸,最終成了一條寬寬的大馬路,一直蜿蜒到島子的腹地,所有人家的大門口。

  “馬路港開了!趕海啦!”隨着一聲這樣的喊,立即就會有婦女和孩子,拐着竹筐,擎着魚桿,沿着那大馬路,一口氣地跑。跑過寬寬的大馬路,小心地過了那一線羊腸小路。那真是羊腸小路,僅能通過一個人,兩邊筆直着萬丈懸崖和懸崖下的汪洋大海。到了小路的盡頭,也就到了所有山的盡頭,灰灰的岸,和黑黑的馬路港就在眼前了。這個時候,幸福的你一定會想:真是的,這沿着黑石延伸到岸的長堤,還真和沿島的大馬路一樣地寬,一樣地平坦,叫它馬路港真是對了。你就趕緊地想飛過岸,去到那馬路港上,奔到黑石下,那裡該有多少的海鮮和神秘的事物在歡迎着……可是已經到了山的盡頭,路的盡頭,一個個陡崖卻攔住了你的去路,也別愁,就揀着那個最矮的,看起來嶙峋怪獸模樣的懸崖溜下去。因為這個看上去張牙舞爪的崖,已經被多年來趕海的人,沿着它的崖縫子踏出了一條懸空的蜿蜒小路。溜下崖間路,就一溜沿地麻溜溜地跑,趕緊到那退潮才呈現在眼前的黑黑的馬路港和黑石下的蘑菇灘涂,快速地趕那裡的海螺,螃蟹,蠣子,搶釣那裡的魚和蝦。必須的快快呢,不然潮一漲上來了,這黑黑的馬路港,黑黑的蘑菇灘涂就沒到了深深的海底,黑石和岸就萬般千般地遙遠,黑石和它並列的白石就成了深海里的一個傳說,一個嚮往。

  大概是愛黑石愛得實在是難失手,大概是人秉性骨子裡的尋樂與尋滋味,大概是想讓日子七彩光鮮。熱愛生命和生活的島上人,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發明了隔潮這個有趣而神秘的事件。就是在每個初秋的農曆十二,十三日,或十七,十八日,一天里有兩次退潮的日子裡,去到黑石上去隔潮。也就是在第一次潮退的時候,穿過那退潮退出來的馬路港,來到那黑色的灘涂下,奔到黑石下,攀到黑石上。潮漲了,淹沒了馬路港,淹沒了黑色的灘涂,但淹沒不到你。已經在黑石上的你,就可以悠閑地看海水沖淹了馬路港,看海鳥翩然地覓食,看遠處海平線汪洋蒼茫……悠閑自在地等着下一次退潮。下一次退潮來了,你就一邊趕着想要敢的海物,一邊穿過那黑黑的灘涂,寬寬的馬路港,來到灰灰的岸,攀上懸空的崖間路,和那一線的羊腸小路,凱旋迴家。

  一直沒有問,隔潮為什麼被選在了秋天,而不是鮮花盛開的春天,綠意蒼茫的夏天,但從海里的收成看,似乎秋季最豐盛,從山裡看,似乎這個時候,有可帶的東西充饑,比如,紅薯,苞米,尤其是那新下來的苞米,煮熟了,帶上一大包,對着蒼蒼的海天吃嚼着,真是噴噴地香,還有那金黃的苞米麵餅子,用它就着馬路港的大蠣子,分外地鮮美鮮甜啊。忘記說來着,黑白二石周圍的海域,特別的水質,特別的礁石,讓它的海鮮味道鮮美無比。特別是蠣子,那鮮中帶着甜,甜中帶着鮮的美妙無以倫比。不說別的做佐證,當年侵略中國的日本人,中日兩國建交后,曾提出要再嘗嘗大王家島馬路港的海蠣子,三四十年都過去了,還惦記着,足見馬路港蠣子的鮮香鮮美。

  一個王家島里的孩子,應當都有隔潮的經歷,不然就不被當成是島上的人似的讓人看低了,不然就沒有了身為大王家島人的那分驕傲。所以,大凡一個王家島的孩子在十歲八歲上就開始跟着大人去隔潮了。我是八歲去隔潮的,這於一個海島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確早了點。但因為,我打蠣子的速度已經超過了所有同齡的孩子,就及得上一些三四十歲的成人了。所以,等到我十二歲的時候,就是一個老隔潮的了。而那些長輩門,也喜歡把自己剛剛加入隔潮陣營的兒女後代交付我帶領。不僅僅是我隔潮隔出了經驗,重要的是,我也是個孩子,可以更好地引領那些第一次隔潮的孩子們。

  在帶過眾多的孩子同伴中,最不能忘記的是和英兒一起隔潮的情形。

  英兒是我家前院鄰居呂嫂的小女兒,有一雙眯眯的笑眼睛,很可人憐。但很嬌氣,很少見她和我們這些島子里的孩子一樣地趕海拾草,但她卻要在十歲上去隔潮。說是就是想過把隔潮癮的任性,最終她的媽媽決定讓我帶着她去隔潮。

  我們是選定十七日去隔潮的。

  這天早間的退潮時間在凌晨四點半左右,我們三點就出發。凌晨的風雖格外地爽朗輕捷,但海面還是黑幽幽地暗,雖然頭上的天空海水一樣地亮閃,啟明星更是鯨魚鱗片一樣地奪目耀眼,但退出來的黑黑的馬路港還是時隱若現地難以辨認。我們只能緊緊地跟着那些大人們,沿着直線跑過港去,就是一路上被蠣子劃破了手腳,就是在海水的一耀一閃中看見了我們想要的大海螺,螃蟹,我們也不能停一下腳步。因為早晨的退潮時間實在太短,一不留神間,你就會被隔潮的隊伍落下,就會被急淹着港的湍急的海水吞了咽了。英兒迷戀着那港上礁石的蠣子,想蹲下來打,我就大着聲音對着她的耳朵吼:快走,到黑石根下的滾蠣子垛去揀滾蠣子,這裡的蠣子晚上回來趕,本來就提着顆惶恐心的英兒,一聽了我的吼,立即跟着我屁顛屁顛地跑。當我們跑過這港的時候,一回頭,看見的卻是兩面交叉對流如擰麻花的海水“咕嘟嘟”“赤溜溜”地咬推着馬路港,正死命地要把它扯拽回到腹地里……望着那在凌晨里,白浪中,一個個魔鬼頭顱般晃悠着的圓溜溜,矮墩墩的礁石,英兒更對我眯眯地笑,笑容里分明在說:啊,好險,聽你是對的。

  等到我指揮着英兒去到滾蠣子堆揀滾蠣子的時候,天已經大亮,太陽晃着個圓圓紅紅的大腦袋,笑面佛似的在深處的東海里向我們問候呢,將它玫瑰紅的光芒毫不吝惜地投注給了我們。就着這萬丈千丈的紅光,我們拚命地揀滾蠣子,拚命地釣魚。所謂的滾蠣子,就是讓浪從礁石上串掉下來的蠣子,這樣的蠣子雖沒得礁石棲身,但在海里的流浪生涯,卻讓它們具有了別一種丰姿,就成了潔白而圓潤的滾蠣子。這樣的蠣子味道自有一分甘醇,肉兒格外地滑膩。趕滾蠣子不用費多大的氣力,只消一個個地揀進筐里,網兜里……“揀它做什麼?!”一心只想揀得更多滾蠣子的,我就是不回答英兒的追問,無奈的,英兒只好跟着我揀啊揀,見她時不時地抻着個懶腰,我就會氣不大一處來地想:這哪裡是來隔潮趕海的,帶她真箇大錯誤。如所有初次隔潮一樣,英兒一心嚮往着是到那黑石上,在潮水將黑石腳下的灘涂淹沒了三分之二還多的時候,我帶英兒和所有的隔潮的人們一起爬到了黑石上。這個時候,英兒又是一陣的叫,伴着英兒的叫,還有幾個也是第一次來隔潮的小孩子,也在叫:這黑石怎麼這麼地大,趕上了我們小半個島子大了,怎麼遠遠看上去那麼地小,還有它身邊的白石,看上去與黑石緊挨緊比肩着,怎麼走近了卻與黑石隔着一二里地遠,還有黑石近里看是更黑了,可白石並不白啊,它的身上還有那麼多的黑道道。更驚訝的是黑石一層層天然的台階竟然這般齊整,這般地平坦,一級級地蜿蜒到黑石的最頂部。見英兒興奮,我就學着我第一次隔潮時,“窮腚子”對我說話的口氣那樣,指着黑石最頂的一塊正在迎風抖顫的方石頭說:“看見不?別看它抖着,還那麼地小,你就是拿不下來它,幾個人一起也拿不下來它。”英兒們一聽,更是撒着歡兒地向黑石頂上奔,哄搶着掀那黑石腦袋上那一尺來長的方石頭,但他們誰也沒掀動,更是嬉笑不止。當我告訴英兒,要麼把趕得滾蠣子用蠣鉤子刨開取肉,要麼看人打撲克,下棋,要麼吃帶來的苞米,紅薯,就是不得在黑石上瘋的時候,我看見了也來隔潮的“窮腚子”。窮腚子是一個五十開外的,挽着個鴨尾巴,乾乾瘦瘦的婦人,之所以叫她“窮腚子”,是她有着一對極其能探聽消息的耳朵,一雙極其輕快的腿,一張極其快的嘴巴。只要她一探聽到了消失,立即就一家家地報信兒,不出一個時辰就走了大半個島子,而到了每個家中,是水也不喝,坐也不坐,只兩手撐着炕沿兒,身子微傾,把消息傳播完立馬走了人。為此得了“窮腚子”綽號,她自己也不對這綽號反感,時不時的人家叫她“窮腚子”她也答應。今天,她不像往日扯着個大嗓子發布消息,問候張三長李四短了,而是笑眯眯地跟在一對青年人的身後。那是她的大兒子和他的女友。“窮腚子”最自豪的是她的一對兒子,高大魁梧,英俊瀟洒,在吃魚吃蝦養育得個個都是帥哥的島子里的小夥子中也是獨領風騷。她的大兒子更本事,到了一個大陸地的很大的市鎮里,呆了半年,就領回來了一個有着漆黑的眸子,滿月樣臉蛋的高高挑挑的美女回來。說是在那裡是做播音工作的。大家都捏着把汗,七嘴八舌地議論,這門親事懸,哪有放着大陸地不好好獃着,到這踢足球還得小心別踢到海里的島子的。但“窮腚子”和“窮腚子”一家,還有他的大兒子,臉上一直掛着勝券在握的笑。今天她和他的兒子又把這美女帶來隔潮,真讓人丈二的和尚,哪裡找得到頭腦?

  潮水完全地將黑石下的灘涂淹沒了時,所有來隔潮的人也就都呆在了黑石上,百八十不止,都在高一層低一層的台階上,那睡覺,玩牌,下棋,講閑話兒,嘮家長,說評書的,是悠閑的一族;那些勤奮的,在刨滾蠣子,織漁網的忙碌的一族。這個時候也有膽子大的,跑到黑石的最底層甩了魚桿釣魚,不過大家都會提醒他:黑石下的海水老綠老綠,陰森恐怖得很,千萬別有個閃失。最有意思是吃飯的時候,雖然拿得都是一樣的飯食,卻要交換着吃,彷彿只有吃拿了別人的,才是過足了隔潮的癮。英兒是忙壞了,吃了這個吃那個,竟然忘記刨滾蠣子。我告訴她回去的路上她就遭罪了,她不以為然。

  太陽笑沒到海里去了,再次將它萬丈的光芒拋灑到我們這些趕海人的懷裡的時候,隔潮的第二次退潮就來到了,我們告別了黑石,下到它腳下的灘涂,它的馬路港趕我們想要的海鮮海珍。這個時候才是隔潮趕海的高潮。因夕陽的照耀,因休整了一小天的熱情的積攢,我們趕得是分外地起勁兒,熱火朝天。我們可以一下就找到那密密的圍棋聚集般的海螺床,可以一下就摸到了大個螃蟹的洞穴,將那最大個的蟹甲紅生拉硬扯地拽出來,可以很準確地找見一個蠣子最多的礁石,啪啪啪地一個小礁石就打出了一鐵罐子的蠣子肉……這個時候,英兒後悔了,她不知怎麼處理她那近一筐的滾蠣子了,她終於知道與這一海的海鮮比,她的滾蠣子是多麼地不值錢和微不足道。但當我扯起了她的大竹筐,把那白花花的滾蠣子生生地倒進海里的時候,她還是眼睛里閃着淚花,為自己沒在黑石上把它們刨成肉悔死了。她已經知道,即使她再生出一雙手來,也不可能打出我的蠣子肉的三分之一來,因為我那已經是大半桶的蠣子肉里,有三分之一還多來自於在黑石上隔潮刨滾蠣子所得。隔潮就是為了多多地趕海物,玩耍似乎有悖於它的旨意,這是這個時期英兒對隔潮的理解,也是我對隔潮的詮釋。

  當我們趕得忘記了勞累,忘記了說話,甚至忘記了彼此看一眼時候,耳畔中就傳來了“吱——嚯”““吱——嚯”的喘息聲,隨着這聲音的提醒,我們就知道漲潮了,我們會忍不住地看身邊和腳下的水窪,那裡的海水正打着泡沫般的圈圈兒,推搡涌動着。真的漲潮了,該出去了,不,是應當馬上出去啊,這麼長的港,漲潮漲得這麼地迅速和來勢兇猛,能不急着奔出去,可我們誰也不急,新隔潮的看我們不急,他們就穩着神兒。可就在他們剛剛把神兒穩住了,卻看見龍騰虎躍的海水,一下自海底里冒出來,一陣緊似一陣,一浪高過一浪地咆哮而來。瞬間的,就把黑黑寬寬的港吞沒了,僅剩下幾個礁石的頭頂兒在一哼一哧地盪晃着。這可怎麼辦啊?我們出不去了,就在他們哭喊的時候,就會聽見很多很多的聲音在回應:“別哭啊,快來跟我們一起過港了!”於是,他們立即就會看見一排排,拐着個筐,挑着擔子,頂着桶的人們胳膊套胳膊地站在漲潮的海里,應着大浪的痛擊,有說有笑,在叫囂的海浪的一悠一盪中走出了港。英兒和我是跟着第一排的人套胳膊向港外走的,這排十幾個人中,有“窮腚子”和她的兒子及女朋友。大概是慌張,疑惑就是看人家女朋友的漂亮,就在走到一半的時候,只聽得見,“呼嚨”的一聲,眨眼間,英兒就被甩出了隊伍,在急湍的浪渦里撲騰着,“天——”“快——”隨着一聲短促的叫喊,“窮腚子”的大兒子,丟了手中套着的女友,撲騰撲騰地向英兒游去,英兒身後的一排人,見狀,也將英兒丟下的裝滿了海螺的竹筐救起,英兒被“窮腚子”的大兒子扯着頭髮救起,而他的女友卻因着他的迅速鬆手,打了一個大趔趄,嗆喝了一大口的海水。

  又回到了隊伍的英兒被大家死死地套着向前走,幾近嚇掉了魂魄的英兒默默地流淚,大家都訓斥着她,說:“隔潮的還從沒溺過水死過人的,不準哭。”於是,英兒就破涕而笑地和大家挽着手,在白花花的海浪的一盪一悠中,走出了港。

  這次隔潮不久,"窮腚子"大兒子的女友就和他結了婚,婚後就來到了島子,做了一名島上的播音員。每次聽她播音的時候,我就會想起那次的隔潮和她的嗆水,還有她的滿月的臉,婚後成了長長的尖臉兒,但依舊嬉笑盈盈的。英兒,如所有海島的女孩子一樣,在那次隔潮后,又有着無數的隔潮,當然她以後不會再溺水。只是幾年前,我回到故里,看見了英兒,她已經是兩個男孩子的媽媽,一位幹練的海島女人,和她講起我帶她隔潮的情形,她笑得很響地說:“當時就是傻,那種時刻,能鬆開套牢的手嗎?”英兒的這一笑,讓我愣怔了半晌無語,眼前是當年隔潮的一幕幕,就不自禁地想:故鄉人隔潮是為了趕海鮮嗎?似乎不是,是冒險嗎?也不盡然。就是因有個黑白二石,和一條馬路港,故鄉人才要上演隔潮的大戲吧。可見天空,海洋無法封閉,處處都有智慧侵蝕着禁果,但不輕視,不手忙腳亂,平等地相處,風光將是無限,豈止是俘虜了一個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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