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雪

　　一

　　秋風起，葉就像蝶一樣紛紛落下。風吹過葉就走遠了，葉還在惦念着風，可風又在哪兒呢？當長風捲起你的長發，你的眼、你的笑臉是否還像當年一樣呢。是這連綿的雨困我在這小客棧，可還好，傍晚時這雨也漸漸歇了，明天應該是睛天了吧。我推開窗，看外面的暮色，看見一行雁從天那邊飛過來，匆匆的！天黑了，月亮爬上了山，是月芽兒，很孤單，還好有一顆星星伴着。我想明天一定是睛天了。

　　二

　　我腦海里是時不時冒出你來的，也就是說我並不是一直在想你，你叫李小雪，你告訴我，你哭的時候天就會下雪，我可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因為你常常捉弄我的，我們隱居山林，日子就像小溪里的流水一樣，靜悄悄的，有花有草，有樹有鳥伴着我們，不會冷清了吧！還有！到了夏天還有吱吱叫的蟬呢，就算冬天也不怕，我會在屋裡燃一堆火，你依偎在我懷裡一下子就睡著了，外面的風雪都與我們無關了。你總是嘰嘰喳喳不停地對我說著話，而我常常是靜默着的，你不知道，我是想如果話都說完了，以後就會很無聊了。

　　你的話漸漸少了，你變文靜了，我還真不習慣。我悄悄地潛入湖底，撈起被沉入湖底的劍。當我踏上小橋時就看見了你。你打着傘，天只下着小雨。竹橋間，溪水寒，風撓枝頭驚睡鳥。鶴衝天，三兩行。你不說話，眼睛都不看我，望着湖面。

　　我不知道那天你到底哭了沒有，只是在我轉身的那一刻，天忽然就下起了雪。山林好安靜，雪越下越大了。

　　我到長安城，來到快活林。並不是江湖傳聞那樣，快活林里有我一個相好，辛十娘她曾救我一命，但我來此不是為了她，我在等一個人，燕離，我唯一的一個朋友。我們一見如故，那年就是在快活林，我倆喝了三天三夜的酒，然後就成了生死之交 燕離雖是我的朋友，卻也是我最大的敵人。上一輩的恩怨只允許我們中的一個人活在世上，我從未輕視過他，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人能殺了我，我想只有燕離了。還有一點我不得不說，他也喜歡你，也許比我喜歡你更多一點也說不定，你應該是知道的 。

　　好多年過去了，我不知道這些年我都去了哪？都幹了些什麼？我只知道我殺了許多人，燕離死了。是我殺的，我不想殺他，寧願死的是我自己。你會很傷心的，又會哭吧！燕離臨死時是對我笑着的，從來都沒笑過的人也會笑得很好看，真奇怪 。

　　燕離死後，我的劍是很寂寞了！我不想再漂泊，江湖人只知道我的劍叫阿泰，就叫我阿泰。

　　我想去找你。然後帶你去更遠的地方做普普通通的人。守着日出和日落，其他的什麼都不管，我拚命地往回趕，可憐瘦了我的馬。我回到這山林，這兒和以前一模一樣。山中的草木是不會在意我的去或留的。我回到我們的小屋，沒找到你，我跑遍山林，也沒見到你，你是走了。我感到好累啊，我要歇歇了，山裡的日子真的好好，白天看着門前的流水桃花，夜間聽着蟲鳴鳥叫。歲月靜好，無憂無慮，這般好，為什麼先前沒覺着呢？

　　我出來尋你，我把長劍埋了，換上長衫，牽着瘦馬，看湖中自己的倒影。像一個落魄的書生。千山萬水，我到處找你。路過小橋流水人家，夜來風寒，還下起了雪，我為自己添了兩件衣裳，一夜無眠，聽那風吹雪。

　　後來， 我找到了你，長長的硃色的圍牆，高高的青色的樓。這兒我很熟悉，燕府，你為何會在這，我不明白，我見你帶着倆個小孩，你叫女孩燕離，你叫男孩阿泰，小女孩像極了你，小男孩眉眼很像我。我奇怪的是，為何女孩喚你叫娘，而男孩叫你姨呢 ？

　　我來到你的窗戶下，你點着燭，窗上有你纖纖的影，月光很好，牆邊的花在月色里睡得很安穩。天亮了，我就要走了。真的不知去哪兒了？先前還想着尋你，現在腦海里和心裡都空空的，偶爾會想起你，若是一天到晚都想你還好些，可並不是這樣，你的影子是時不時地冒出來，當馬蹄兒踏碎水裡倒映的初陽，我就會想起你清晨懶起的晨妝，笑靨如花 。

　　三

　　昨晚就在店裡喝酒，掌柜的皺着眉頭在翻着帳本。店小二在打着盹。第二天，天果然晴了，但泥濘的路還不好走。傍晚才趕到江邊，船家早就走了，一川荒草，風又緊，雖才初秋，卻很冷了。夕陽漸沉，天際一片火燒雲，青山，江水都被映紅了。我看着江水，竟不自覺地流淚了 ，我原以為我是不會哭的，就像燕離不會笑一樣。

　　這江邊蕭瑟但並不冷清，帶頭大哥是殺手之王司馬無淚，我還曾把他算半個朋友。我與他們並無多少恩怨，今天他們這般團結地來取我的性命，無非是想要我的劍和劍譜 江水到第二天都會是紅的，我本以為我會死的，但我還是睜開了眼睛，我首先看見的是辛十娘。她見我醒來，很歡喜。

　　“就知道你命硬，閻王都不敢要”原來我已昏迷十天，在夢裡我一直叫着李小雪的名字。

　　“我又欠你一條命，還不清了！”

　　“沒辦法，從今以後你就在快活林里挑水掃地吧！我辛十娘可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

　　“要有酒喝，不然我不幹”

　　“快樂林里其他的東西我不敢說，這酒可都是全天下最好的。”

　　辛十娘為我修了一座假墳江湖上都道劍魔阿泰已死。從此我在快活林里有了二十年的安靜日子

　　四

　　後記： 李家有一對雙胞胎姐妹，在外貌上，就連她們的爹娘都分不出，她們有同樣的相貌，同樣的聲音，連名字都取的一樣。為了區別，姐姐叫李小雪，妹妹叫李曉雪。李小雪爭強好勝，聰慧異常，從小就學習劍術，劍法高絕。在江湖上赫赫有名 江湖傳聞李小雪十八歲時曾獨闖劍冢山要與劍魔阿泰比試劍術，並答應輸了就與劍魔終身為奴，若贏了就可得到阿泰劍。至於比試結果沒人知道，因為一年後李小雪獨自下山，手裡也沒有阿泰劍。而她的妹妹李曉雪，自幼多病性格文靜，養在深閨，不為人知 。

　　我錯了，李小雪先見到的不是我，而是燕離。她喜歡的也就不是我，而是燕離。她想要阿泰劍也是為了燕離，比試時她傷我的那一招也正是燕離使的最後一招。那一招叫燕歸。是同歸於盡的必殺絕技。而我花了五年的時間才找到破解它的方法 正因為此，在我與燕離的決鬥中，我還活了下來。李小雪還是有一點喜歡我的，不然她不會在我重傷時留了下來，悉心照顧了我一年。她本答應我，回去告訴爹娘然後就與我一起歸隱山林，那一年是我最快樂的時光。而她的笑臉應該也不是裝的。

　　與我歸隱山林的不是李小雪，而是她的妹妹李曉雪，曉雪不愛說話可她每天還要學她姐姐和我說許多話。那天我將她一個人丟在山林，她一個人是很害怕。在我走後，她的姐姐曾來接她回去，可她不願離開，她說我還會回來。但她沒等到我回來，在生下泰兒之後就死了，她的屍骨就埋在小湖旁。我竟不知道。這些都是二十年後我才知道的，我現在常想一個問題，這麼多年來，我日夜思念的到底是誰，李小雪還是李曉雪 。 現在快活林里每天都可聽到關於阿泰和燕離的傳奇故事。這自然不是在說我，而是一對兄妹。小阿泰是我和曉雪的兒子。而小燕離是燕離和小雪的女兒，現在的江湖是他們的了。

　　五

　　葉落長安風蕭瑟，秋雨愁煞渡江人，哀雁一行逐暮色，寒月一勾孤星隨，朱牆青樓夢無跡，紅燭燃盡秋花殘，遊子天涯覓吳鉤，流年佳人淚斷腸，青山外夢青山遠，逝水夕陽涕江流，紅袖難搵天下淚，青衫可解瘦馬愁，心事瑤琴知音少，唯向秋風作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