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

手機:M版  分類:情感故事  編輯:pp958

  西安這邊熱很多。宿舍天花板上的搖頭風扇終日轉着也沒覺得好些,發出啦啦的聲音讓人提心弔膽真害怕哪天半夜裡就砸下來。宿舍有六個人,關係不太好,出門的時候都不敢把電腦放在柜子外面,若是那天剛好碰上誰經前綜合症范了,又不免會因為一些莫須有的原因被指桑罵槐。想搬出去住,沁園小區的房價又高得嚇人,也看見有人在後街和湖北庄租房的,只是那種地方大多也開旅館,半夜裡不免也要被嘈雜的聲音吵醒。

  鎮巴那邊的房子便宜些,兩年前我在那裡也是住在城的一端,那些半城市戶口的農民把房子騰出來,隔成一小間一小間的租給因為各種原因要停留在城市的人。

  我住在二樓,剛搬過去的時候什麼都沒有,走路都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在四面白牆之間瓮聲瓮氣地迴響。窗戶跟前放了一張學校那樣的課桌和板凳。我去農貿市場那邊買了個綠色的窗帘,又在牆上貼了些王力宏的海報。房東來安窗帘的時候老闆娘又好心拿了張小桌子上來。其實也沒有多少東西要放,只是看起來不那麼空曠。青瓦的屋頂,下面用木板隔着,算是天花板。有一天夜裡我聽見成群的老鼠在上面嬉戲追逐的聲音,像是千軍萬馬奔騰着越過草原,被老鼠啃下的木頭沫掉在水泥地上。第二天我下樓去跟房東說有老鼠,結果碰了一鼻子灰。老闆娘是剛到“老人”這個稱呼階段的女人,用一種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一邊尖聲說老鼠有什麼不常見的。

  二樓像我住的那麼大的房子一共有四間,都住着人。另外還有一大間,剛好在中間,放了好多雜物在裡面,有一回幫老闆娘收晒乾的玉米進去甚至見到了六十年代那種農業生產工具和一口袋一口袋的糧食,於是終於知道了那些老鼠的來源。

  荒田嘴這邊靠着小溪只有一條水泥的公路,兩邊都是村民的房子,沿着山谷的方向一直往裡走就是鎮巴的墓地,聽說比較壯觀,我從來沒有去過。高考完有一天清晨我去爬山,山坡上的有一路盤旋的水泥公路上有很多人,一群一群鍛煉身體的,爬山的,練嗓子的,偶爾也有玩到通宵未歸還在飈摩托車的。經過墓地那邊的時候看見一塊一塊墓碑像是雲南茶山的茶數一樣整整齊齊林立着,大山擋着朝陽照不進來,陰森森的,一個男的一邊走一邊提褲子從一塊墓碑後面出來。

  和我一起住在二樓的還有三個人。

  隔壁住着一個女孩,聽說也是我們學校的,但不常去上課。學校晚上十點過五分上完最後一節自修課,我再和同學們看會兒卷子十一點半回來,一般情況下她都不在,總是在天快亮的時候回來,去陽台我房間這邊的水池去洗臉。她一去陽台洗臉就會打開燈,我是那種睡眠很淺的人,燈光透過窗帘照進來自然也睡不成了。但她洗臉很迅速,等我穿好衣服開門出去的時候她已經關門睡覺了,所以總沒見着。有一回我半夜躺在書桌上睡著了,聽見她敲窗戶。穿着黑色的睡衣,和眼睛一樣的顏色,皮膚很白,在黑夜的背景下像是夜的一張臉。指着書上的口水說,高材生,你一天睡幾個小時啊。還沒等我回答就走過去把桌上的熱得快拿走了,說借我用用。我說隨意。我第二天晚上回來看見了窗台上的熱得快,還有一個月餅。才記得那天原來是中秋節,月亮剛好在水池上方的位置,青芒四射。再次見到那女孩是在那個中秋節后的一個多月了,早上六點的鎮巴還是一片昏沉的黑暗,在經過玉米地的時候我突然什麼動靜,就把手電筒照過去,她用手當著眼睛,說,高材生,你把我眼睛都恍花了。我說你怎麼在這裡,她說等你一起去上學啊。見到我一臉疑惑的表情,她就把手指頭放在嘴邊,示意我不要說話。直到進了學校我快到教學樓的時候她轉過身來說,再見,高材生,然後一回身跑走了。

  後邊靠近後面陽台的那間住着一個離婚的中年女人,帶着女孩,那孩子好像不太聽話,因為房子的隔音效果總讓人覺得這堵牆有甚於無,所以我總能清楚地聽見女人訓斥孩子以及女孩頂嘴的聲音。在和隔壁女孩一起上學不久后的一天早上我去陽台洗臉的時候聽見樓下有人敲往上樓梯的樓道的大鐵門,就往下看,那女的抬頭看見我,就說丫頭開一下門,我忘記帶鑰匙了。我關上門走的時候聽見啪的一聲,像是那女的打了她女兒,然後那女孩說,你打啊,你打死我,我總有一天會跑到你找不到的地方的。

  十月的鎮巴一天比一天冷,荒田嘴這邊回來的路上有一段全是泥路,碰上下凍雨的時候走回來就滿鞋都是黃土,我成天刷鞋,屋裡又沒有電爐子,好幾天不幹。有時候雨下的長點就只能穿半乾的鞋,腳在裡面都沒有知覺。去農貿市場那邊的市場轉了幾圈,最便宜的電爐子也要一百五,我問能不能便宜點,買東西的老闆娘鄙夷地看了我一眼說看你也是學生,怎麼比買菜的老太太還會算呢,你要就一百四十五,最便宜了,也算我今天開個張。說著就那個塑料袋來給我裝,我說我還沒說要呢,那女的又看了我一眼說,好好算我倒霉,就再給你便宜點,一百四十二,就要把爐子忘我手裡塞。我說我不要啊。那女的就急了,說你這孩子怎麼這樣呢,價都講好了怎麼能不要呢。我說我不要,周圍的人都圍過來看熱鬧。我往回走的時候聽見那女的就在後邊罵。

  這邊只有一個衛生間,晚上我把熱得快插在水壺裡就下樓去上廁所,結果裡面一直有人,大概是樓下的男生喝啤酒吃壞了肚子。等我回去的時候熱得快和暖水瓶一齊報銷了。熱水溢了一地,冒着熱氣在向四面八方流去。我在樓下找了個高粱桿的掃把才壺膽的玻璃渣清理乾淨。

  我媽打電話過來總問我買被子了沒有,我不想騙她就說沒有。她就問是不是沒錢了,我說還有,只是鎮巴都不怎麼冷,用不着。最後還是說了個謊,實在不願意再向家裡要錢。

  學校又要交一筆補課費。有一個帶密碼的日記本,那裡面夾着四張五十,我准它們用他們在過年的時候給我們全家人都買一天圍巾。很多時候我都把它放在抽屜的最裡面,希望自己可以忘記這些錢的存在。但是我必須得把它們拿出來。補課費一百二十八,我用剩下的錢給我自己買了條圍巾,另外買個個暖水壺和熱得快,還買了個充電的熱水袋,這些東西遲早都得買,晚買吃虧也是自己。回來的時候想起進校門的出入證不小心掉廁所里,又去教務處補辦了一個。

  又過了幾周就快期末考試了,天又冷了一層,有陰又冷的天空像是化不開的墨一樣重重地抹在夜裡,什麼殺人狂的事件啊,成天都有聽到。去門衛處領新出入證的時候兩個保安正擺龍門正。一個說,聽說西鄉那邊前兩天就有一夥殺人狂,把健康人殺了,賣內臟,另一個人說,聽說都到鎮巴來了,有的女學生半夜了還沒回家,家裡人就去找,還好取得及時,那伙人見有人找來了就沒動手,那女生白迷暈了扔在大街上,醒了好幾天都沒來上課呢,被嚇得胡說瘋話。說完了一臉震驚地看着我,等待被確認,我說我不看新聞,不知道。

  但是對於變態殺人狂的事情似乎大家都知道,甚至還有幾個不同的版本,有一種說法是被找到時那個女生已經死了,內臟被人切走了,也有人說其實不是強內髒的,是被強姦了,更有說是仇殺,唯一的相同之處是,被害人是女的,而且是高中學生。

  學校並沒有就這件事情來一個權威的說法,但是大家都在期待着,期待學校能像往常一樣為大家一一解惑。但這回卻一反常態,周一升旗后的訓話沒有提,學校宣傳欄的公告裡面沒有寫,班主任開完例會回來也沒有說。大家在失望之餘也有一部分人更加相信自己以前的說法,看,學校沒有說,那就是真的。我已經很多天沒有見到隔壁的女生了,甚至連她去

  洗臉的聲音都沒有了,於是我一直再擔心那個受害的女生是不是她。

  入冬后除了這一件事之外,學校唯一一件對我來說有點影響的事就是保衛處規定不住校的學生必須在十點半離校,我已經不能晚上在學校上自習了。門衛裹在大棉襖里露出兩隻眼睛朝排隊出門的同學喊,快點快點。

  回去的時候後面一直跟着一條狗,我走它走,我挺它也停,我用石頭趕,它只是躲了躲並不走開。我想起女生被害的事情,就更加害怕了,聽說人死後靈魂可以變成任何東西,莫不是她變成這條狗回去拿什麼東西。在我快要回出租屋的時候一回頭它竟然不見了,於是我就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這樣我似乎都能聽見她屋裡有人翻東西的聲音。

  那天夜裡我沒有回床上睡覺,我沒有拉窗帘,開着燈做一套物理題,我想半夜說不定她會過來借熱得快。

  第二天醒來已經是七點了,這個時候是早自習時間。可我還在床上,頭痛欲裂,又熱又渴。我給老師發了條短信說我病了去不了了就下樓找房東去借體溫計,老闆娘又是一副奇怪的表情看着我。看溫度計的時候她像是被嚇到了似的摸了摸我的額頭,說,三十九度,然後去屋裡找了兩片阿司匹林給我,又找了塊老薑讓我拿回去泡水喝了在被子里捂會兒汗。我回去按老闆娘的話喝了點兒姜開水就裹着被子沉沉睡去,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了,一摸身上發現睡衣都是濕的。果然頭也沒那麼疼了。我恍然又想起那條狗,便深信隔壁的女孩是已經死了。想到這裡我竟覺得有些放鬆,像是某種東西被證實了。

  終於可以有那麼一天有足夠的理由不用看書,雖然是在生病也覺得輕鬆許多。我從抽屜裡面翻出CD機和小音箱放了一張好久以前買的但一直沒時間聽得王力宏的專輯。

  第二天我仍然沒好,我又給老師發短信,迅速得到回復,不行,早自習結束前我要看到你。

  學校放寒假后我在鎮巴呆了幾天。二樓另外一間房子的租客回來了,是一個男人,帶着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聽說也是離婚了的。中年婦女的女兒回老家了,為了答謝我那天開門要請我過去吃頓飯,我說阿姨舉手之勞哪好意思還上您那兒吃頓飯,她說我女兒走了,一個人冷冷清清的大家一起吃頓飯也讓屋裡熱鬧點兒。吃飯的時候房東老闆娘外加剛回來那對父女也在,小女孩誰也不理,倒和我挺近。

  過完年後學習剛更忙了,我早出晚歸倒沒發現很久沒有聽見中年婦女和女兒吵架的聲音了。有一天夜裡我坐在床上靠着牆玩手機聽見那邊的吃飯喝的酒聲音,是中年婦女和隔壁那個男人,兩個人嗓音都低低的聽不清說什麼。於是我暗地裡和自己打了個賭,賭這兩個人會在一起。

  在我聽見那兩個人低聲說話的第二天,隔壁那個女孩來找我了,我從學校回來,看見陽台上站着一個人,穿着黑色的睡衣,一點都不在意我驚愕的表情,說,高材生,不認識我了嗎,我說你怎麼在這裡,她說前段時間回家了,還沒退房呢。然後就掏了把鑰匙給我,說,我有個同學,大概隔兩天會搬過來,都安排好了,你幫我把鑰匙給她,謝啦。然後給了我個微笑,閃身回去了。果然在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再看見她,我記得她的話,成天帶着鑰匙,等有人找我就把鑰匙交給她,然而一個多月過去了,都沒有人來,於是我便漸漸地淡忘了鑰匙這件事。

  直到快到端午節的時候,我已經開始用冷水洗臉洗衣服了。一個星期天我在陽台晾衣服,一個女生來找我,說隔壁的鑰匙是在你這兒嗎?我才想起那個女孩放了串鑰匙在這兒。房東老闆娘剛好上樓來拿東西,見隔壁的門開了就進去了,一會兒傳來爭吵的聲音,我才知道那個女孩一直沒有交房租。老闆娘罵了半天又開始罵房東,說我說不讓拖房租,就你,說學生怎麼也得放假后才走,人在就沒事,你是知道她走了吧。又看了看我,下午我就去取了錢把房租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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