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戀柏墊

　　黃峻宗

　　忽然有一天，我發現自己變得多夢起來，夢中總是少不了漫山的杜鵑、蒼翠的群山和輕淌的涓涓細流。這情景隨着夢境的深沉愈加清晰，那紅、黃、紫相間的杜鵑裝扮的是茅田山的倩影；那蒼翠欲滴的嫩綠勾勒出的是萬畝栗園的壯美；那涓涓清流滌盪的是桐汭河舒緩的脈絡。由此，我悟出了一個道理：一個人對一件事物和一個地方的了解，不是由他接觸的次數和貼近的程度所決定的，這往往要看這一事一物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決定於事物對他心靈的撞擊和滲透力。儘管此前與柏墊有過無數次的接觸，可那隻不過是匆匆過客的浮光掠影和走馬觀花，對她不曾相識也不曾傾情。如今，茅田山景、鳳橋栗園和桐汭河灘潛入我的夢境，是因為安徽廣德縣柏墊的山水撞擊和滲透了我的近若止水的心靈，一種對這裡山山水水不可隔舍的留戀情愫已融入我的心魄。

　　茅田山的倩影

　　小溪，藍藍的，像絲帶樣沿山腳飄過；山路，白白的，如哈達般就山勢延伸；天空，浮雲朵朵，映襯着山色的蒼翠；山間，繁花簇簇，彰顯了茅田的靈秀。這就是我初識的茅田。

　　浮雲從頭頂上飄過，似乎很近很近；腳下空朦虛幻，覺得很輕很輕；前方開闊無垠，層層梯田依山勢錯落延伸，千百銀鏡映着裊裊炊煙；遠方的坡地上，下陽遺址古老而滄桑，它見證了這片土地上人類活動的悠久歷史，述說著一件件生動傳奇的故事；身後朦朧隱約，響水灘瀑布傾瀉着這裡山水的靈魂與精髓。我不敢挪動半步，因為我已身處山顛的一具孤立的巨石之上，身體感覺到了一陣陣上浮的力量。此時我才意識到，自己並不能算是對山水有情有意之人，最多也只能與只有強健的體魄而無半點文化內涵的莽夫為伍。因為一路上山，我居然視美景於不見，囫圇中與她們擦肩而過了。於是乎，我定睛打量着仙子麗人般的茅田山，發現山坡上紅、黃、紫色的簇簇杜鵑已變成少女長裙上亮麗的點綴，而茅田山恰恰就是身着長裙翩翩起舞的佳麗了。我禁不住採下一朵鮮紅的花瓣放在嘴裡，酸酸的，甜甜的感覺立刻在舌尖遊動，這是我兒時最為熟悉而又多年未曾一嘗的味道阿。

　　杜鵑居山久，春萌夏盛開，勸君莫採擷，景從自然來。

　　當我準備再一次採摘的當口，我忽然想起了在黃山之顛欣賞到的一首詩=dM`n}@U來，心中頓然生出幾分愧疚，略有汗顏之色。

　　在山下回首而望，茅田山又是另外一種風格和氣魄。那在林中隱約可見，嵯峨有致的巨石酷似悍男高高隆起的肌肉，茅田山又儼然是健碩、偉岸的丈夫了。

　　桐汭河的脈絡

　　桐汭河輕緩地從鎮旁淌過，帶着清涼的詩意徑直地流去，河水清澈見底，如絮的白雲倒映在河水裡，滿身花紋的魚兒在深潭中悠閑地戲鬧。不遠處，月牙小舟漂浮遊動，漁翁舟中站，鷹兒水下游，水花隨着魚鷹的上下翻騰而綻放，朝霞映襯着漁人收穫后歡欣的笑臉。翠竹掩映的綠蔭里，我身穿蓑衣，頭戴斗笠，仿着姜公的樣子席地而坐，足下細草如氈，柔軟而平滑。河面上翠鳥不時掠過，間或唱着優美的小調，河灘上異常地靜謐。

　　桐汭河水清又清，毛竹春筍根連根。

　　山間美景看不盡，唱起小調自歡欣。

　　一陣悠揚動聽的花鼓調從對岸林間傳來。我尋聲望去，幾位眉清目秀、面若桃花的山裡妹子正向這邊走來，她們個個身背茶簍，簍里盛着綠油油的鮮活的野茶，微風輕拂，我感覺到鼻翼里有一股清新的茶香在飄過。看那輕盈而快捷的步子，她們分明是剛剛采了山茶從山上下來，那是要趕回家乘鮮做成新茶，再去賣個好的市價哦。

　　沿着河堤信步漫遊，堤上的竹林連綿不絕，竹葉上未及揮發的露珠浸濕了我的衣衫。竹林中更是一派景象欣欣，興許是趕上了大年，林中新篁楚楚，密植而蓬勃。我信手採下一枝，剝開深綠且帶有斑點的外殼，裡面便是白嫩嫩的筍肉，一層一層，下粗上尖，像是姑蘇城外的雷峰塔。筍在手中把玩了很久我不捨得丟棄，除了喜歡那種猶如嬰孩肌膚般細膩的質感而外，還總想着它算得是山珍之一，在城市的餐桌上是一道上好的佳肴。

　　栗園中的笑顏

　　目際里忽然現出大片的栗林，粗壯的枝桿，濃密的闊葉，枝頭掛滿刺蝟狀的栗苞，這裡便是鳳橋遐爾聞名的萬畝栗園了。正是仲秋栗熟的採摘時期，大大的竹筐在栗園裡隨處可見，筐中滿滿地盛着的是栗農們的豐收喜悅。一陣輕盈舒暢的笑聲如遊絲樣地飄來，這是一個深深地烙在我的記憶里的很熟很熟的聲音，是娟子的笑聲，隨後顯現的還有娟子那張清純而燦爛的笑臉……

　　時光逆轉，讓我回到了十五年前，也是在這個季節，我因工作到這裡蹲點，正趕上栗子採摘的旺季，老支書領着我去栗園參觀。以前只是見過樹上掛的帶刺苞和市場上剝好的栗子，見了竹筐里的刺苞，我總在思考該如何將栗子剝出，礙於面子，我又不好去問。

　　“咯、咯、咯……這下子算把你給難住了吧！”身後傳來銀鈴般的笑聲。我回頭看時，一個端莊秀麗的姑娘已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叫娟子，老支書是我爸，他說你是有學問的人，讓我向你學習來了。”

　　“啊，學習！你看……”她的話忽然讓我覺着了窘迫。

　　“這有什麼，你又不是農村人，自然不會剝栗苞，這並不難，一學就會！”說著話她就將栗苞甩在地上用腳一踩，然後又左右一旋轉，兩粒淺紅色泛着油光的栗子便蹦了出來。

　　“你看，就這麼簡單。”說完，她沖我直是笑，銀鈴聲就一直在栗園中飄蕩迴旋。

　　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說起話來雙眸忽閃忽閃的，嘴角還生就了一對透着靈性的小酒窩，這是我對娟子的第一印象，這一印象也深深地植入了我的心田。

　　這一年娟子讀大二，這次是回來休假的。以後的幾天我們走村串戶搞調查，娟子也成了成員之一，我藉機向她學到了不少農村知識，也教了她攝影和沖洗、擴印的基礎。有一天午飯時，娟子興高采烈地端上一盤栗子燒仔雞，放在我面前不算，還一個勁地往我碗里夾。深紅色的雞肉襯出了黃澄澄的栗子，咬一口，濃濃的栗香一下子充滿了口腔，然後再由鼻腔里呼出來，空氣里也會嗅出栗子特有的香息了。

　　“這丫頭素常從不願下廚，今天可能是太陽從西邊出了，硬是讓她媽指導燒了這道菜，為的就是在你面前露一手呢！”老支書戲笑着說。

　　“好吃，好吃！”我一個勁地誇讚着娟子的廚藝。娟子在一旁得意地笑着。

　　以後每當栗子收穫的時候，每當吃上紅燒栗子雞我都會想起娟子，因為娟子曾特意為我做過，那味道真好，真的耐人尋味。

　　現在，柏墊的板栗面積較十五年前有了大幅擴充，萬畝栗園聞名遐邇，已被確立為國家板栗之鄉，栗農們每年僅板栗的單項人均收入就達到了好幾千元，栗子豐收季節也成了農民增收的季節。

　　夢戀柏墊是偶然一現的情愫，但這也屬必然。因為這裡的山水、溝壑間有質樸鮮活的原生態的氣息，蘊藏着厚重的文化元素，飽含了親和的鄉土風情。是這些微妙的感情因素激活了我記憶的寶藏，撞擊着我的心靈，她又以七彩之筆在我腦海中勾勒出了一幅幅絕美的畫卷，讓我無法隔舍和離棄。

　　柏墊，我願時常投入您的懷抱，去感受和親近您！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