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課

　　李文旺

　　我這個經常拿筆的人曾經有一段時間拿起過解剖刀—————那是在我如金的歲月，1984年。

　　我雖然從小就喜歡文史，但高考的時候考的卻是理科。十九歲那年被江西省衛生學校錄取。第一個學期學的課程有解剖課，雖然我後來沒有如父老鄉親所希望的那樣，成為一個穿白大褂、救苦救難的醫師，甚至防疫醫師我也才做了一年，可是在衛生學校的學習卻大大地豐富了我的閱歷，因為那是和文學完全不同的天地。無怪乎原先學醫後來成為作家的人還真不少。

　　教我們解剖的是葉老師，他的課同學們還是比較喜歡的。不過，在教室里學習，至少我覺得枯燥無味。只有在實驗室里學的東西，很多人會有興趣，實驗室里的課比理論上印象深刻多了。

　　當我們走進解剖室，大家的表情各不相同，有人恐懼，有人噁心，當然也有人興奮————畢竟零距離地接觸肯定比教室里的學習好得多。

　　解剖室分四間：一間存放屍體，一間擺放着上百台顯微鏡以及十幾個很大的玻璃瓶。玻璃瓶里，用福爾馬林液浸泡着一個月齡到八個多月齡的人體胚胎。第三間是消毒和更衣室，最後一間才是解剖室。我們穿上白大褂，每人戴一雙薄薄的橡皮手套，然後進解剖室，

　　一進解剖室，我們聞到一股濃烈的福爾馬林氣味。只見解剖室的正中央是一張偌大的水泥檯面，桌面上鑲嵌了白色的瓷板。中央的檯面上，放着一具從屍體間的福爾馬林池子里提出來的屍體。解剖室的四周，是同學們的觀察位，一長串兩尺來寬的桌面繞牆壁的四周排列着，桌面上每隔一兩尺放着一台顯微鏡。大家每人都有一台固定的顯微鏡及保管鑰匙。以前，老師經不住同學們的一再追問，告訴我們說，屍體大部分是槍斃過的死刑犯的。我覺得這很正常，總比用其他人的屍體要好啊。要是中國不強大，就是這樣的問題也會遭受不友好的美國人的詰問————儘管他們的話常常像放屁。當年毛主席領導的中國人民跋山涉水到朝鮮去打美國鬼子，美國人有誰敢放個屁？還不是對中國更加友好。所以美國永遠是紙老虎。題外話。

　　最初十分鐘的解剖課，真有一個同學反胃，差點嘔吐出來。不過，漸漸地，大家也就習慣了。再看看我們的解剖老師，因為他們是久經屍場，早已經習以為常了。所以他們鑷子下的對象好像不是屍體，而是木偶。

　　離開衛生系統好久了，我的解剖知識也忘記一半了。不過，我早已經拿起了另一種解剖刀————筆，解剖周圍的人，也解剖自己，甚至偶然解剖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