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表

　　今年正月十一，是一個叔伯嫂子過周年，來了一個叫賀三的老表，已經七十九歲，是我們上輩的外甥，他是來祭奠他的表嫂的。

　　他的到來，很是叫人感到一些意外和感動，也勾起我們許多年經稍大些人的回憶。快八十的人了，身體還算硬朗，但踏着雪后的泥濘和嚴寒，前來祭奠，不僅讓晚輩們感到感動，也很我們這些同輩感動。

　　他姓賀，排行老三，大家都叫他賀三（sai讀上聲）沒人知道他的大號，就連年輕的後輩們也喊他賀三，已經有很多年頭沒有見過他了。如果不是這檔事，我也想不起他來，還以為他早已不在人世了。他是後院道貴大爺的親外甥，道貴大爺在世的時候，每年的春節他都會來拜年，在他小的時候，作為外甥的他，經常生活在姥姥家，和他年齡相仿的舅舅、表兄弟們在一起長大，混的是相當熟，春節拜年前後院里都要跑一遍，都有恭恭敬敬地作揖磕頭，父親熱情地讓座，讓茶，但磕頭卻不十分的阻擋。當時我年齡小，對他還是有些印象的。聽父親說，外甥到姥姥家是一定恭恭敬敬的。給姥爺舅舅們磕頭也是理所應當的。記得當時，和他一樣的，他的一個姨兄弟叫粗腰，是上堤王天許的，有一年，我的一個叔伯兄弟去上堤姥姥家走親戚騎着自行車，在上下堤的時候和一個人撞到了一起，那人被撞到了溝下邊，唉唉喲喲地直叫喚，半天爬不起來，饃饃筐子摔出老遠，我叔伯哥急忙下去，想把那人扶起來，仔細一看，‘唉喲，這不是俺粗腰哥啊！’粗腰哥本來想吭吭唧唧在地上再躺一會，見是老表，一軲轆爬起來，拉住我叔伯兄弟的手：“唉，老表啊，你到哪裡去啊？你沒事吧？”“唉喲，可把我摔的不輕啊！沒事就走吧，走吧，快走親戚去吧！早回來會，咱倆再說會話！”

　　這事後來叔伯兄弟一說，成了流傳至今的笑話。席間談話時，知道粗腰早在二十年前就不在人世了，大家一陣唏噓。

　　中午吃飯時，慶昌說起一件事，當年賀三春節到四叔家拜年時總是要拉上慶昌，說到時候要揍的時候，你可拉着點。賀三笑笑，說，真有這個事。原來四叔比賀三大不了幾歲，但是輩份大，是舅舅。當時我們家鄉有這樣一句俗語，叫“雞不吃豆，外甥不打舅”，意思是舅舅的地位是很高的，外甥不能打舅，舅舅如果教訓外甥，外甥也是不能還手的。當年我叔叔去賣葦席（一種用蘆葦編織的建築材料），走到賀窪的時候，當時又渴又餓，四叔想起來到賀三的家了，心想，我這叔伯舅也是舅啊，到他家怎麼也得管些水喝，管頓飯吃啊。於是就停下車子，找到了賀三家，問：“賀三在家嗎 ”

　　當時賀三到夾河辦事，沒在家。他的家人告訴他不在家，他的家人不知道，這是田莊的舅爺來了，也沒把他往屋裡讓。四叔心中很是惱火，心想，該不是怕管飯，躲着我吧。氣沖沖地往外走。到當街，心中不甘，隨口問旁邊一個鄰居家小姑娘，見賀三了嗎？鄰居姑娘隨口說到，剛才還看到他在家燒鍋了呢！四叔頓時火冒三丈，心想，你在小子，明明在家說不在，看到田莊不把你揍出來才怪呢！賀三說，我從來沒燒過鍋，鄰居家小姑娘其實是隨口一說。後來春節到田莊，四叔幾次要揍他，經過好幾年的解釋四叔火氣仍是難消，才有了賀三到四叔家拜年都要人陪着的事。大家哈哈大笑，當成一個笑話。

　　吃飯間，大家共同回憶那些難忘的往事，有人提到賀三年輕也是個人物，當時是當農村信用社的主任，後來領着一個女的來田莊，女的長的大高個，模樣也漂亮，見面自然熟，一點也不認生，喊舅叫妗子一點也不擋口。大家都知道來路不正。如果明媒正娶的話，姥娘家的人是要正而八經地宴請外甥媳婦的，如果不宴請的話，則被認為是看不起人，是姥娘家失禮，外甥媳婦是不會主動進姥娘家的門，並且姥娘家去人也會裝着不認識，更不會主動熱情招待。後來，事情沒成功不說，賀三還因此丟了工作。

　　說起這些，賀三笑笑，並不避諱，他說，後來，他的工作在前些年平反的時候給續上了，雖然年齡大了不用上班了，但退休金現在每月領一千多塊，夠花的了。兒女們都很孝順，今天聽說他要來田莊，兒子老早就準備好車，今天是兒子拉着來的。在賀三的臉上，我看到了他滿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