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嵩山

　　久居鬧市，一顆愛山樂水的心，總是時時刻刻牽引我奔向遠方。壬辰初秋，有友邀約前往河南一游，我當即草草收拾行裝，驅車前往。

　　作為五嶽之中的嵩山，心中早已神往。這次赴豫，我第一件事就是在河南地圖上給嵩山標上一個醒目的“☆”號。

　　從鄭州前往登封的高速公路上遠眺，橫卧中原的嵩山，群峰聳立，層巒迭嶂，雲纏霧繞，氣勢不凡。它橫跨密縣、鞏縣、登封、偃師、伊川數縣，在中原大地上拔地而起，以俯瞰人間的高聳之姿，令人為之敬仰。

　　驅車進入登封，只見這座歷史古城已在嵩山環抱之中。綠樹掩映中的小城，車水馬龍、人來人往，處處蕩漾着生機與活力。我們沿着一條綠蔭小道，直奔嵩山腳下。

　　嵩山之南，是唐宋以來歷代騷人墨客登山之處。山間有逍遙谷，谷中清澈的小溪順山而下，與嵩岳寺方向汩汩而來的一條小溪匯合，形成雙溪河。兩溪匯合之處，便是宋代著名的四大書院之一——嵩陽書院。

　　嵩陽書院不僅是嵩山的山水結穴之處，更是嵩山人文的結穴之處。如果說聳立中原的嵩山擁有豪邁的氣勢和博大的情懷，那麼這種大自然所展現的精神力量在這座書院里得到了充分的釋放。嵩陽書院作為歷史上將儒、釋、道融為一體的產物，彰顯着嵩山“有容乃大、海納百川”的宏大氣概。

　　早在北魏時期，這裡就建起了嵩陽寺，成為數代高僧傳播佛法之地。隋大業年間，這裡又成為著名的道觀。史載唐高宗兩訪名道潘師正，都將嵩陽觀作為行宮。至後唐清泰年間，進士龐進，曾在這裡聚徒講學，這裡開始成為儒家思想傳播之地。在北魏至唐末的數百年間，儒、釋、道分別在這裡搭建自己的舞台，傳揚着佛的宏願，道的玄妙，儒的仁愛。

　　真正使這裡最終成為儒家的聖地，則是宋代著名的理學大師程顥、程頤兄弟倆的到來。他倆在這裡日夜宣揚理學教義，引來四面八方數百名生徒雲集於斯。從此，這裡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儒家書院而名揚中原。宋仁宗有感於學風的興起，乃於景佑二年賜額嵩陽書院，撥款對書院進行重修，並撥學田百畝供養。至此，嵩陽書院便成為中原文脈而延綿千年之久。

　　走進書院，只見兩棵高大茂盛的柏樹格外引人注目。傳說早在漢武帝游嵩山時，這裡共有三棵大柏樹，武帝一時興起，竟封誥這三棵柏樹分別為“大將軍”、“二將軍”、“三將軍”。可惜“三將軍”於明末燒毀，剩下“大將軍”和“二將軍”就是眼前這兩棵古柏了。兩棵古柏雖閱世三千歲，仍然枝繁葉茂，生機盎然。

　　從書院大門至藏書樓，一進五重，佔地萬餘平方。院中一園形蓮池，池水清澈見底，紅色的小魚閒遊其間。跨池而過一拱橋，依次便是博約齋、敬文齋、三益齋、先賢殿、麗澤堂等建築，書院最後是藏書樓。書院建築古樸清幽，雅緻端莊。此刻站在書院中，雖然寂靜無聲，但遠古那琅琅的讀書聲彷彿索繞在耳邊。

　　走出書院，我們拾級而上，向嵩山主峰太室山攀登。跨過逍遙橋，只見逍遙溪從山中奔涌而出，在一疊疊、一團團的山石間跳躍而過，濺起一叢叢白色的浪花。岸邊一簇簇垂柳隨風搖曳，婀娜多姿。山谷間，奇石橫陣，野花怒放，綠樹競長，小鳥爭鳴，在幽靜中蓬勃着生命的活力。

　　順着登山步道約半小時，我們氣喘吁吁地來到半山腰上的老母洞。老母洞其實是一個小小的道觀，但是別看這個道觀雖小，名聲卻很大。早在唐高宗時期，這裡有一個煉丹修仙的道士叫潘師正，唐高宗曾兩次專程來嵩山向他問道。那時，潘師正就住在現在這個道觀里，而唐高宗每次來住在山下的嵩陽書院（那時叫嵩陽觀）。唐高宗每次問道，都親自安排車轎前來迎接，有兩次唐高宗竟以一國之尊親自護送潘師正上山。潘師正在道教史上有較高的地位，為茅山派道教的發展作出了很重要的貢獻。

　　沿老母洞往東攀援而上，有一處絕幽的峽谷。它正在峻極峰腳下，蔭木參天，溪水潺潺。谷口山坡上有一株高約數丈的山楂樹，上面紅黃閃爍的山楂壓滿樹枝，惹得同行的女友一陣驚叫。“哇，好多的山楂啊”。外號“小吊貓”的女孩不顧山路陡峭，拚命往山楂樹方向爬。我一見路很危險，便叫她停下來，然後，我慢慢爬到山楂樹前，一躍而上，攀到了樹梢。只見密密的樹枝，一串串紅色的、桔黃的、青黃的山楂掛滿枝頭，散發著沁人心脾的野果香。我雖然長在深山，但我從未見過如此高大，如此碩果累累的野山楂樹。站在樹梢，我醉了。我狂喜地搖動樹枝，一任成熟的山楂像雨一樣灑落我的全身。我搖啊搖，像搖動著兒時的夢。我就這樣一邊搖着，一邊採摘最紅最大的山楂，塞進嘴裡，品味着野果的香甜。當我在樹上飽餐一頓后，我再跳到樹下，只見掉落的山楂已經給樹腳下鋪了一圈金黃的地毯，那一顆顆、一層層鋪滿地上的山楂足有100多斤。我望着這片不能拿走的山楂，只好挑選又大又紅的野山楂兜在懷中，小心翼翼地鑽出樹林。望着我懷中金黃的山楂，“小吊貓”一陣狂喜地跑過來，高興得像小孩一樣又叫又跳。我們坐在路邊，一邊咀嚼着山楂的美味，一邊品賞峽谷的美景。此時此刻，我才明白，當年道士潘師正為什麼在這裡一住就是二十年，連皇帝老子叫他進京他都不願意去啊！

　　肚子填滿野果，我們頓時神清氣爽。沿着峻極峰下陡峭的懸崖，一步一步地向山頂爬去。好久沒登山了，望着直插雲天的級級石階，我心裡一陣膽怯。好友鼓勵我說，最好的美景在山頂上呢。我於是鼓足勇氣，一口氣爬上了峻極峰。

　　峻極峰巍然聳立在層巒疊嶂之巔，凌空飛卧於連天摩雲之際。站在雲霧繚繞的峻極峰頂，心曠神怡，飄飄欲仙。眼前眾山連綿，如環如拱；雲海茫茫，如飛如飄。山風吹來，松濤陣陣，如歌如吼；野花盛開，蟲鳴鳥叫，如吟如訴。放眼遠眺，北有黃河如帶，南橫箕山似卧。西蹲洛陽古都，東立鄭汴新城。站立在天地交會之處，我感到自己已與天地融為一體。

　　我情不自禁地揚起雙手，對着這遠方的群山大聲呼喊：

　　“嵩山，我來了……”。

　　2012年初秋匆草於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