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

　　十四的時候，還是春節，早早的開了學。離開家，坐車出發，又開始了一段暫時的旅程。從運城到西安，一段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的旅程。溫暖的空氣，伴隨着車搖搖晃晃的開出了站。已經離開，將要到達。在車快要出發的時候，上來了一位推銷圖書的老人，帶着金絲鑲邊眼睛，白花的頭髮，臉上布滿着皺紋和經過歲月積澱的滄桑文雅的氣息，老人手裡拿着幾本綠色的書，書皮上打着幾個大小不一，藝術排列着的幾個白色大字：得與舍。之後老人從挎在腰間隨身攜帶簡便式的麥克風裡放大他的聲音，用堅定的語氣“教訓”着這些不懂人生深刻哲理的“庸俗者”一些他用一生的經歷所得的真諦成果：“同志們，我用了三十年的時間研究哲學，最後才明白人生的真諦-‘得與舍’”。“我一輩子一共寫了六十四本書，這是其中一本”，老人邊說邊用手指敲打着書的綠皮。“得與舍，才是人生需要學會的，舍，是為了更好的得，人生有三境界，有的人，一輩子追求物質，有的人，追求精神，有的人呢，追求靈魂的到達，處理好得與舍，你的人生就成功了”，“這本書，分為....”。老人是在車開出了車站，向左轉了一個彎后，才下車的，十幾分鐘的時間，賣了6本書，每本二十，據說比書館里的低好多。老人下車的時候，不忘對售票員說了聲謝謝，就慌忙下車。我坐在車靠近車道的這一邊依着車窗的座位，沒看見老人下車后，究竟是去了哪裡。也許，他是急急忙忙的跑過幾百米的路途，奔向車站的另一輛長途汽車，繼續重複着他所堅持的演講，企圖給我們這些整天整年如無頭蒼蠅的人一些人生啟示，賺到些順便的微薄利益。車繼續搖晃着朝着太陽降落的地方走着，加快了速度。

　　車子里很安靜，太陽光從窗外暖暖的照進來，光線沒有夏日裡的直烈，但很充足。車子里空氣凝滯着，外面的風吹不進來，有點悶和微熱，司機師傅打開了空調開關，涼涼的風從頭頂吹下來，感覺好多了。我的鄰座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旅途中沒有過多的言論或奇特的行為，想必是個老實的人，不慎言談。後座是一對情侶，一路上始終男孩和女孩說說笑笑，吃點小東西，說話不大不小，是很有禮貌的人。車繼續向前駛着，窗外一大片一大片的農田，包圍着一座座整齊的村落，偶爾間，白色的土路上走出幾個小小的人，騎着車子，悠閑自在的朝着村子而去，雨水的節氣過後，空氣中的水分增多，沒有了冬季的凌冽透明，東風一吹，田地里扛過冬的麥苗泛出一片嫩綠色的光芒，冰凍的土壤也已漸漸酥化，表皮被太陽烤乾為白色，白色裂開，黑色溫濕的土壤顯露出來，感覺很舒服。近旁護住道路的楊樹一溜溜倒退，樹皮變得油潤，花芽從枝椏間鑽了出來，細細密密的，很好看。車行到永濟境內，平地里突然而起的中條山，一座山挨着一座，空氣中的水汽像白紗一樣裹着山體，蒙蒙不知的感覺。

　　身體靠在車皮上，肘抵着玻璃下的窗檯，手掌撐着下巴，頭貼着窗面，看着這來來去去的季節風光，時不時朝太陽光照射過來的天空一角看一看，想看清這一年四季都固執的在天幕上滑過來又滑過去的如何也融化不掉我們的溫陽。車依舊在司機師傅的手中不急不忙，悠閑從容的向前行駛着，從高高的車窗看下去，一輛輛顏色的私家轎車從遠處行來，經過眼底，又毫不理會的朝前面或後面急急的行駛而去。今天是個不錯的日子，一整天都是晴陽暖照。轉眼到了風陵渡，車子緩緩停了下來，車門打開，售票員起身，提醒大家出去透透氣，方便方便，安靜的車內開始騷動起來，後座的人最先叫嚷着下了車，或者舒展舒展麻木僵硬的身骨，或者去買點午點，補充點失掉的力量。十幾分鐘的后，大家都陸陸續續的坐好自己的座位，售票員用提醒的語氣讓大家注意自己身邊的旅伴是否都已歸位。說著的時候，從狹窄的過道朝後面走去，自己再確認一遍，或者說，檢驗一下她提醒的效果是否良好。看到大家都已回歸，才扭過身體，滿足的回到自己在車前的位置。車開始搖搖晃晃的向前駛動，陽光依舊溫暖熏人，乘客們又開始專註於自己的事，或者擺出一副睡意盎然的姿勢，或者倆個人竊竊私語，或者解決自己剛才購到的食品小吃。車駛過黃河大橋，黃河水位很低，河中央裸露出大片大片上年秋季瘋長枯萎掉的野草，過了河，就進入了陝西渭南市境內。

　　上了高速公路，出現了一個岔路口，路旁高高樹立的綠色路牌上分別指示着通往西安和鄭州方向的道路。車跟隨着其他的車輛匆忙的駛向了通往臨潼西安的路，曲曲折折來回的努力轉了幾個彎，就駛入了直通的大道上來，沿途路旁的村落磚制或土築的房屋，房頂上直直樹立的煙囪，以及瘦弱多枝的老喬木和粗陋的橋身，總讓我想起陝北的土壤和江南的水橋。一路上，東邊延綿朦朧的山，整齊規矩的工廠和樓房，被瀰漫在空氣中的水汽浸着，彷彿眼睛里覆了一層薄薄的紗紙，迷迷濛蒙的看不清。車裡依舊很安靜和溫燥，迷迷糊糊的，似乎都快睡着的樣子。到了臨潼的時候，太陽在南天朝着西方去了一半，西邊的天空，雲霞毫無規則隨意散布着，被太陽的餘光照成暗紅色。天漸漸打黑，臨近西安城的時候，月亮和星星都能望見，隨着時間的推移向前，黑夜終於完全接替了白晝的守候，由傍晚轉為晚黑。車子的移動，伴隨着嘈雜熱鬧和燈火紛紛，春節喜慶的氣息尚在，突然的鞭炮聲和遠近高樓間不約而同盛開的煙火，證明着人們的幸福和喜悅。這喜悅之短暫，會在這明天白日來臨的時刻，在寫字樓人們忙碌的腳步聲和校園的熱鬧聲中戛然而止，似未到來，卻已走開，像天幕中忽然綻開的煙火，來不及觀看，卻已凋謝成灰末，消失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