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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遠逝

手機:M版  分類:優美散文  編輯:pp958

  流光遠逝

  記憶里的江南,來自於兒時默誦的樂府詩:“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潺潺河水,曼妙蓮花,都靜默不語,只等流光來沖刷。

  一個安然的時刻,江南翩然入我夢來。白牆黛瓦,青青石板,有條小河穿越過她的生命。河上的烏篷船,晃晃悠悠,過了橋洞。是誰在船頭,用細軟的曲調來和着槳聲?房檐下坐着老人,閉目養神,時間在他身上緩緩淌過。路的另一頭,有三五稚童嬉笑吵鬧。染了銅綠的門環鎖住心事,吱吱呀呀的開門聲像極了她口中的吳儂軟語。在歲月身後,她素麵朝天,好像一位再質樸不過的採蓮女,從容的面對風塵世故的描摹。剎那間,我的心便安頓下來。

  所以,在見到周庄時,我十分驚疑,甚至有點懼怕。當然江南的印記並未退去多少——粉牆黛瓦還在,青石板路還在,哦,還有那條河也在,但我仍覺得這樣的周庄失掉了點兒什麼。塵世的喧囂太滿,脂粉的氣息太濃,以至於我望不穿她真實的面目。沒有見到手撐油紙傘結着丁香般愁怨的姑娘,倒是與不少說著洋文的金髮女郎擦身而過。或許,是我太過苛求?畢竟,在過分商業化的今天,周庄已算幸運。不過,我還是想知道,以這樣的方式留下來是出於周庄的本意么?好吧,我將永遠得不到答案。既然來了周庄,崑曲不能不聽,來到戲台,穿過後方並不幽深的連廊,通過門縫看到戲子正對鏡描眉。看得呆了,覺得連時光都久久的徘徊在這戲班裡, 不肯離去。然而,水磨腔湮沒在嘈雜的人聲里,我豎起耳朵也不能分辨。現代人固然科學地認知了自然和生命,卻反而愈來愈不能領悟生命柔軟的靈性,終究是辜負 了這六百餘年的婉轉纏綿。我忽然想起那出《邯鄲記》,說的是耳熟能詳的“黃粱夢”,夢裡盧生雖經起落,卻也享盡榮華,而他一覺醒來,店家所蒸黃粱才剛熟。 匆忙勞碌的一生里,心要往何處安放?縱有繁華不盡,我們真的得到想要的了么,心靈深處的渴望真的被滿足了么?

  去靈隱寺的那天,天陰雨濕,加上山裡的風涼涼的,讓我很安定。香火繚繞四處,香客更是絡繹不絕。我在大雄寶殿內參觀佛像,佛慈眉善目,看住眾生,彷彿洞悉一切。我被他看得羞赧地低下頭去。我不知道那些來求佛的人們是否會在面對佛菩薩時心生羞愧,是否會在怒目圓睜的金剛面前無地自容。就算這寺廟裡香火再鼎盛, 艱辛跋涉、疲於奔命的我們真的就能達到功德圓滿么?心裡紛紛擾擾,走到殿外,雨還在下。桂花的氣味混着焚香的味道,悠悠而動。人閑桂花落。我站在那裡,感到江南與佛都目光柔和地看着我。

  我想,有時候,閑坐花前月下,就着一盞茶聽一折戲,奔騰的心自然而然就會止息下來。回味多年盤桓其中的書卷,重逢一位言笑晏晏的故人,想念着曾經涉足的過往。不經意間我就想到那句詩:“三十六陂春水,白頭想見江南。”當茶水漸漸涼卻,我們的心事也會如泡在水中的葉子般緩緩舒展開來。也許會發現,江南就在一片繚繞的雲霧中,或在暮晚時裊裊升起的一縷青煙里。江南從未走遠,她安靜如處子,等我們學會不再固執地追求身外之物,等我們懂得從容不迫地應對如霜風塵,等我們安頓下自己的心,將它好好看清。

  繁華落盡,紅塵猶有未歸人。葉芝的詩里說:“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 grace, 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江南只是微笑,搖頭不語。流光淌入她生命里的那條河,嘩啦啦,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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