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適老於

　　老於並不老，是我初中同學。初中農村家庭聯產承包到戶剛剛開始探索，時物質和精神生活極度匱乏，離家遠，每周回家帶一次窩頭，老於的鹹菜就是炒鹽粒，精神生活除了一年幾次看到下鄉的已經背熟的老電影，就是半導體里劉蘭芳的評書《岳飛傳》和《楊家將》了。老於小名叫昌，《楊家將》里來自契丹的反派人物“遼國兵馬大元帥”、“遼國大都督”叫韓昌，同學們也都稱老於為“韓昌”。

　　老於在同學們中家庭條件是好的，因上學時父親在村裡負責，家裡還開了小賣部，那是去他家還記得屋檐下竟然有澆地用的黑皮管，那就說明他家已經有機械灌溉了。從穿着上老於也“潮”，我們穿着還文革遺風一律一年四季黃褂子不離身，他已經穿上了灰色的中山裝，我們這些窮小子們羨慕的不行，同時也挺納悶人家上衣的兩個口袋怎麼都縫在外面？

　　初中時老於個子不高，和我同桌坐第二排，沒記得老於怎麼學習，白白嫩嫩的挺矯情，成績不好，倒也不怎麼搗蛋，上課打瞌睡被濡濕的書本不少，課桌被腦袋磕的不少。我成績不錯，是老於的偶像，也就成了我的跟屁蟲，遠離家鄉二十餘里都惺惺相惜。他一天最精神的時候就是晚上下自習后參加我們的“偷盜行為”。藉著夜色跟我們到另一同學的姥姥家樹上偷棗吃，靜靜的攀上棗樹，窸窸窣窣地摘棗，邊摘邊往嘴裡填，摘着不過癮，老於就把棗樹枝“咔嚓”掰斷了，外甥同學疼的不輕，叨叨了好幾天，“摘就摘吧，怎麼把俺姥姥的樹枝給掰斷了，過後姥姥看見，就再沒法來偷了”。去偷老鄉的地瓜、甜瓜，老於匍匐和隱蔽技術是最好的，也是最賣力的，戰果也是最輝煌的。

　　印象最深的還是又一次上自習時，老於和我們偷偷溜到宿舍打撲克，被班主任堵了個正着。自然板子是免不了的，當輪到老於挨板子，戰慄栗伸出手，班主任手起板落，打到三五下，“啪”的一聲板子斷為兩截，老於邊往後縮手變帶着哭腔：“老師，你要打死我嗎？”。至今老於還記的那頓板子，常常揶揄我們：“你們這些小子學習好，班主任打你們打的輕，打我往死里打啊！”，我們安慰他：“其實是打我們板子打出裂紋了，打你趕巧板子斷的！”。

　　畢業后，我升學離開家，時隔十餘年沒見過老於，聽說老於上了本縣的職業中專。

　　數年後再見老於已不能相認，瘦弱文靜的老於已經是身材魁梧，身高馬大，腆着啤酒肚的典型北方大漢了。略加攀談知道老於職業中專畢業后回家務農，先後買過50拖拉機耙地，跑運輸掙了幾個錢，這幾年買了好兩輛半掛拉沙石料，日子在全村是拔尖的。邀至家中，四合整潔利索，進門就是一大架葡萄，寬敞的院內種植了各種果樹，樹下養殖了多種花卉，觀葉植物生機盎然，青翠欲滴，觀花植物月季、木槿和旱蓮等奼紫嫣紅，我怎麼也養不好的茉莉和文竹，老於養的有聲有色，不得不感嘆老於的閒情逸緻。之後再續發小之情，沒有斷過聯繫。

　　這幾年，老於事業左右逢源，如日中天，蒸蒸日上。與周圍區縣的電廠掛上了鉤並簽了合同，專門處理電廠的廢灰，運往附近的窯廠和水泥廠當輔料。因此成立運輸公司，管理經營理順，這些年還沒有出過大的事故。不久就有了不少積累，自然改善了生活條件，在城裡買了緊鄰公園帶大露台和花園的樓房，車子由“標誌”換成“邁騰”，後來又升格為“奧迪”，孩子也都托關係安排到城裡就讀。邀我們到露台品茶，望着對面秀美的公園，我們不禁感慨老於的日子是芝麻開花節節高，越來越滋潤啊！

　　忽覺有半年沒見老於，問起同學說老於市裡住院了，因整天忙於打關係跑業務，壓力過大造成“三高”，撐不住就住進醫院了。

　　出院后再見老於，形容枯蒿，無精打采，圓滾的啤酒肚不翼而飛。老於頓悟，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不能賺錢不要命了，從此老於注重鍛煉的保養身體了，煙酒統統戒掉。買了一輛變速賽車，每天騎行二十餘里，臉色又滋潤起來。

　　一日拿着一台能插U盤的收音機到我辦公室，讓我給下載《鐵嘴老梁說天下》的音頻，並且專門下載老梁談足球的。我問啥時候聽啊？答這一陣迷上垂釣了，看着老於一身休閑的打扮，黝黑的臉色染着運動的紅暈。老於講迷上釣魚已經半年了，有時候帶老婆一塊去，有時候帶兒子一塊去。大部分是自己一個人去，支起涼棚，泡上濃茶，戴上耳機聽着老梁的天南海北精彩犀利的時事評點，一副心無旁騖的閒情逸緻，老於說現在才叫懂得生命，非要我去看他昨天吊起的一條二斤多的鯉魚。問起他的公司，他輕描淡寫說讓別人給管理着，時候長了去打理一下，有事手下人彙報，財富嗎過眼雲煙啊。老於找到生活的真諦，開始享受生活了！

　　今年春節過完不久，老於打電話叫我去割菜吃。問起才知道他們一個樓道的住戶在採油廠的一個閑置院子里種了兩個大棚，曰吃點新鮮的無污染無公害的蔬菜。趕到大棚里，老於正光着膀子，揮汗如雨，清理菜畦里的雜草，旁邊的小石桌上沏着功夫茶。大棚里種着蘑菇、大煙苗、茼蒿、芫荽、生菜等，另一個大棚里則種着一棚西紅柿，大棚一隅擺放着花卉，花開的生機艷麗。外面寒氣襲人，棚內炎熱如夏，濕潤襲人，一畦畦綠油油的蔬菜經老於的打點和侍弄，水靈靈的晃人眼，濃密的負氧離子讓人感覺呼吸通暢，毛孔里往外透着喜悅。老於過着神仙般的日子！

　　前幾日，老於喊我們到飯館小聚才發現老於煙酒又不離身了。說十八大后，西部大發展戰略進一步推進，貴州準備大開發，省委書記表態絕不拖全國2020年實現小康的後退。老於認準了這個機會，領着他的車馬也要去湊湊熱鬧，看老於依舊是躊躇滿志，壯懷激烈，請我們來就是告個別，即將踏上去貴陽的二次創業之路。幾天後，接到他電話已經在貴陽大刀闊斧、大顯身手了，話語中滿是信心和豪情，“趁着年輕再打拚幾年！”

　　我期盼着老於功成名就，滿載而歸！

　　不知道在遠離故鄉和親情的貴州老於還有沒有那一份優雅和閑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