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花聲

　　一、春

　　沈欣坐在石凳上，百無聊賴，院子里風光甚好，可也無人欣賞。

　　“小姐，老爺回來了。”桃紅一蹦一跳地跑過來，衣角隨之擺動，逗得沈欣臉上漾起了兩個酒窩：“知道了，多大人了，還蹦來跳去的。”桃紅撇嘴，“我才不像小姐您一樣是大家閨秀，鬧一下也無所謂嘛！”

　　“欣兒！”沈老爺子聲如洪鐘，把沈欣嚇了一跳。“爹，您回來啦！”“我能不回來嘛，不然這沈家門幾千號人吃啥喝啥呀！”沈欣莞爾一笑，忽的發現老爺子身後還站着一個少年，模樣挺俊，猿臂蜂腰，目如朗星，好一個翩翩公子！

　　老爺子發現女兒在看那少年，咳嗽一聲，介紹道：“這位是我新受的徒弟，莫劍鋒，使的一手好劍那！後生可畏，再過上個幾年，恐怕得超過我嘍！”

　　少年淺笑，“師傅您太謙虛了，沈家劍法高深莫測，我的劍法相形見絀了。”沈老爺子大笑，“你不光模樣好，身手好，嘴兒都挺甜，不錯，不錯！”沈欣抿嘴一笑，心想這等相貌的少年郎竟是個馬屁精，不由得有些失望。

　　“那位是沈師姐吧，聽說沈家小姐貌若天仙，現在看來，那些江湖人是道聽途說，胡編亂造了。”沈老爺子錯愕，沈欣微惱，而桃紅則擺足了架勢要和莫劍鋒理論一番。莫劍鋒不慌不忙地補上了一句：“沈小姐怕是比天仙還要美上幾分。”

　　沈欣的臉上飛來兩抹紅暈，桃紅由怒轉喜，沈老爺子連聲大笑：“妙哉！妙哉！”

　　莫劍鋒喊道：“師姐。”

　　沈欣連忙說：“這可擔當不起，敢問莫公子貴庚？”

　　莫劍鋒道：“十八有餘，二十不足。”

　　沈欣嚷嚷：“我還不滿二八，你可比我大多了，叫我欣兒即可。”

　　莫劍鋒猶豫了一番，還是同意了。

　　他們年齡相仿，很快便熟絡起來，沈欣有些嬌縱任性，莫劍鋒再三忍讓，就算有惱怒，也敵不過那聲“莫哥哥”。三天兩頭陪着沈欣買胭脂水粉，寶珠頭釵。那天，樓下傳來了賣花聲，沈欣便拖着莫劍鋒去買花，那杏花美極了，沈欣叫莫劍鋒替她戴上，花美，笑容更美。

　　沈欣只顧看那杏花，沒有看見莫劍鋒眼裡的悲愴。

　　那年春天，他們相識，莫劍鋒十九歲，沈欣十五歲，正是青蔥年華。

　　二、夏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莫劍鋒已經把沈家心法練至第六重，害得沈老爺子逢人就嘖嘖讚歎莫劍鋒是練武奇才，也害得沈家門又有不少姑娘向莫劍鋒暗送秋波，弄得他好不尷尬。

　　沈瑤是秋波送得最頻繁的一位，說來她也有這個資本，人長得妖嬈，身材娉婷婀娜，她爹正式沈家門二當家，又是一招蜂引蝶的主。可惜，莫劍鋒就是一個不解風情的死木頭，以為沈瑤眼角抽筋呢，差點就帶她去劉大夫那兒。

　　沈欣表面上不以為然，其實心中很是得意，讓人陪着瞎逛的苦差事，全落在莫劍鋒身上，使得莫劍鋒叫苦不迭。

　　轉眼就是七夕，沈瑤找到了莫劍鋒，說是讓他陪自己逛街，若答應了，便給他一本新劍譜。沒想到這事讓沈欣撞上了，差點和沈瑤大打出手，好容易又把莫劍鋒搶回來了。去山頂的路上，看見了一個捏麵人的老頭兒，便買了兩個，一個牛郎，一個織女。

　　沈欣靠在莫劍鋒身上，把玩着手上的面人，問：“莫哥哥，你說牛郎能不能永遠和織女在一起啊？”莫劍鋒回答：“不會。”“為什麼？”“欣兒，他們不能時時刻刻在一起，可他們都想着對方，念着對方，哪怕其中一個死了，他的心魂也是屬於對方的。”“我懂啦！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嘛！難得你這木頭也會說這麼煽情的話，你是不是想對沈瑤說的，現在沒有用武之地，只好對我說？”“沒有沒有，我喜歡

　　的是你，不是沈瑤，欣兒，你要相信我！”沈欣對着莫劍鋒漲紅的臉“撲哧”一聲笑出來，說：“信你啦，當初那個伶牙俐齒的莫劍鋒去哪裡了，怎麼來了一個木頭似的莫劍鋒！”

　　“欣兒，你要記着，那一天，牛郎要離織女而去，那決不是他的本意。”

　　沈欣玩着麵人兒，沒有聽見，只盲目地點頭。

　　三、秋

　　那年秋，沈家門發生巨變。

　　沈家門門主沈高風中了碧雲居的毒，不治身亡。

　　二當家沈高雲叛變，攜女沈瑤投敵碧雲居。

　　門主之女沈欣繼新門主，可眾人不伏，內亂，死傷數十人。

　　一時間，沈家門內憂外患，眼見就要垮台，只有一個辦法——和親。

　　當時，江湖第一堡——狂龍堡堡主之子愛慕沈欣已久，主動提親，承諾解除沈家門危機。三當家和各位長老苦口婆心勸沈欣答應，可是沈欣終日以淚洗面，鐵了心任憑你死求活求不鬆口。

　　沈欣對莫劍鋒說：“莫哥哥，我們私奔吧，到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去，自由自在，逍遙一生。”莫劍鋒凝視她，眼中有似一片深海，清晰得吐除一個字：“好。”

　　於是，沈欣笑了，依偎在他的懷中。

　　之後沈欣變得無比順從，定做嫁衣，準備嫁妝，無不親力親為。

　　她知道，莫劍鋒一定會帶她走的。

　　她是他的。

　　四、冬

　　沈欣鳳冠霞帔，坐上了轎子，她的表情那麼幸福，與蕭條清冷的冬天不相符。沈欣深信，莫劍鋒會來接自己的。

　　可是她沒有等到。

　　沈欣成了狂龍堡的少夫人，那個男人無微不至的對她好，他問沈欣：“欣兒，你最喜歡什麼花？”

　　沈欣轉過蒼白的臉，她空洞的美讓人心驚，她揚起手，“啪”地給了那個男人一耳光，“欣兒不是你叫的。”她不顧那個曾經剛強的男人的哭泣，轉身離開。那麼絕情，一如那個答應要帶自己私奔的莫劍鋒。

　　五、春

　　那是兩年後的春天。

　　沈欣坐在石凳上，百無聊賴，院子里風光甚好，可也無人欣賞。

　　就像當年。

　　不過沈欣手裡多了一個孩子，他的名字叫：成思劍。

　　除了桃紅，沒有人知道這個孩子名字的意義：思念，劍鋒。

　　院子外傳來一陣賣花聲，沈欣買了幾朵，卻無人為她戴。

　　她始終不知道，莫劍鋒是碧雲居的卧底，他接到最後的任務，便是殺了沈欣，可他假裝任務失敗，被碧雲居真主殺害。

　　他在生命最後一刻的願望便是，替沈欣再戴一次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