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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求敗

手機:M版  分類:江湖柔情  編輯:得得9

  其實慕容嫣和慕容燕,只不過是一個人的兩種身份,在這兩種身份的後面,躲藏着一個受了傷的人。

  ——題記

  寒陽漠漠,冷月凄凄,她苦苦追尋的愛情,在茫茫戈壁上終於陷入了宿命。那些瑰麗繾綣虛幻成鏡花水月的華美,恍如豆蔻年華里了無痕迹的一場春夢,結束了,也斬斷了續緣的可能。除了記憶和傷心,她帶不走東邪一縷溫存眼光或者他一個慰籍的笑容,帶不走萬里長風或者一顆沙礫。

  曾經滄海難為水,她深愛着的男人,對她絕情如斯,連一句承諾也僅僅是酒後戲言,他明知道她漂泊江湖只因為他在江湖,他明知道她為了得到他的一些可以放棄一切,他明知道青衫寶劍、狂狷落拓中藏着明眸皓齒、秀唇雲鬢┄┄是緣於一時的怦然心動,還是因為沉積以久的感動與歉然?或者他以為她醉了才說了幾句不願她聽清記住的話?他粗礪又溫暖的手輕輕捧起她印滿了相思淚痕的臉,說如果她有個妹妹,他一定會娶其為妻。也許他是真的醉了,所以醒來后把一切忘得徹底,他甚至忘了有個綺年玉貌的女子,用全部青春與情愫裝點,痴痴等在一棵老樹下,清風搖曳她寫滿心事的裙裾,花香浸染她緞子般光華的秀髮,在羞澀、焦灼、惶恐、快樂的等待中,徘徊又徘徊,望穿秋水。等到泣血斜陽收回最後一抹霞光,等到林畔歸鴉攜妻擁子酣然入夢,她必須面對一個比溘然逝去更冰冷的事實:他的世界里,愛海曠闊,情濤洶湧,卻沒有一滴水可以珍藏她的眼淚,沒有前世也許不了來生。他為了深愛的女人,穿越沙漠,嘗試危險,那個女人也許根本不知道他的痴與痛,為了一段沒有開始又無法結束的暗戀,他寧願選擇背叛和辜負!

  站在樹下,佇立風中,她仰天長嘶,凄絕悲慟。她的心,她的夢,她的柔情,她放不下舍不掉忘不了的諸種,被愛分割,讓痛撕扯,為恨破裂,當她失去是才恍然自己竟從未擁有過。她沒有淚水,眼前掠過的是長劍挽出的串串冷光,是劃破肌膚噴濺的絲絲血線,她知道為了得到應該放棄什麼犧牲什麼,沒有人告訴她,如果得不到是應該怎麼做。如果有人知道答案,人世間就沒有痴男怨女,沒有恩冤情仇,不再吟詠“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不再慨嘆“天長地久有是盡,此恨綿綿無絕期”。拒絕她的黃藥師不知道,看穿她的歐陽峰不知道,望不見過去和明天的劍客也不知道,每一個被愛傷到靈魂的人都在尋找答案,每個人的心中都死死抓着眷戀不肯放手。她沒有什麼不同,她是女人,投入得更義無返顧,抓得更緊。

  往事不堪回首,幻想中的明天和美好永遠遙不可及,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長劍凝霜雪,她殺得了他,卻殺不死心中頑強生長着的愛。無數個燭影搖紅的殘夜,她試圖用仇恨的火焰將愛和往事一齊燒掉,可是當飄零細密的雨絲潮濕了傷痛的回憶,星星點點的愛又在死灰中破土萌芽,瘋狂抽葉,彷彿一喘息就會枯萎。她不願意相信,沉埋在心頭的愛,是樂游原上的青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於是,絕望的她開始騙自己,她說有人追殺她,因為她是黃藥師最愛的女人。在她柔不可觸的內心深處,寧可為了成為他的最愛而把生命支付,也不想成為他的陌路而稱霸江湖。也許他和她在一起,只不過為了在她眼眸中尋找某一個人的影子,或者將那個人忘記,當他明白自己一切努力終是徒勞是,就毅然決然地離她而去。她追得上他的人,追不到他的心。

  厭倦了自我放逐,向隅而泣,她開始騙自己,她是他今生最愛的女人。她自己清楚,她根本不是他的女人。她與他風雨漂泊,狂歌縱酒,但她與他之間連匆匆一吻都沒留下。她是女人,卻不是他的女人,也成不了他的女人。她心灰意冷,再也不可能成為任何人的女人。她是她自己的,今生今世,她只屬於她自己了。畫舫雨巷,來來回回的都是他人儷影,她忍受着寂寞的煎熬,讓情愛左右擺布。越來越騙不了自己的時候,她開始騙別人。她騙別人,只是為了讓別人騙自己相信那些自欺的話,然後在別人的流言中聊以慰籍。

  說不清是慕容嫣變成慕容燕,還是慕容燕變成慕容嫣,無論兩個或更多的角色,都不過證明她的人生永遠難再完整,而殘缺的那部分內容,是慕容嫣、慕容燕都無法填充的,是想忘卻忘到刻骨銘心的痛。她恨黃藥師,自古多情空餘恨,好夢由來總易醒。她恨他不勞而獲地俘虜了她的心,又輕而易舉的打碎了她的夢。他滿懷痴情地踐踏她的痴情,而她卻不能無動於衷的對抗他的無動於衷。他毀掉她如詩的少女情懷,葬送她無邪的純真年代,他逼她一步步走向絕望、哀戚、脆弱。她恨不得殺死他以雪心頭之怨。這時候,她是慕容燕。她僅存的一點理智,虛擬出一個保護她珍惜她的哥哥。因為在太冰冷、落寞的現實中,沒有人打算擁她入懷柔聲勸慰。可是她割不斷對他的愛,她早已甘心情願做了自縛的蠶,被拋到油中烹成酒肴,破繭成蝶只是前生美夢。在失去的痛苦裡,她仍舊拒絕清醒,活在記憶碎片里,被點滴過往溫暖感動,忘記不想接受的些許,重組一次只羨鴛鴦不慕仙的愛戀,設計一個紅顏未老香先殞,常使英雄淚滿襟的哀艷結局,讓自己在他一生的追思與懷念中永遠的活下去,她覺得不算奢求。所有為愛奉獻犧牲的女人都覺得不是奢求。這個時候,她是慕容嫣。她憎恨自己的理智與清醒,怕有一天徹底明白后,孤煢隻影,連夢境都變得冷清清。清醒的代價讓她望而卻步,她怕自己把自己從虛幻中拉回來,把自己從黃藥師身邊奪走。她要殺死清醒時的自己,連迷亂的自己一起殺死。

  同是天涯淪落人,西毒看穿了她。他心中湧起愴然和微痛。曾幾何時,那個現在他叫大嫂的女子也這樣一往情深的愛着他。可是柔腸百結織就的情網,還是挽留不住他羽翼豐滿的心。等他成就了事業,闖出了名號,也再回不到當年。深愛他的女子拒絕和他走,就象他當年拒絕留下。他叫大嫂的那個女人寧可坐在窗前,朝朝暮暮凝望同一個方向,直到紅顏成泥,青絲作雪。

  西毒看穿了她但不拆穿她,因為緣於同一種傷痛,他極力配合她演戲。他們詮釋得那麼認真,可是又都清楚這是假的,所以當她撫摩他的時候,彼此思念的都是另一個人。當她問他最愛的女人是誰時,他輕鬆的回答:是你。問的人不信,答的人更不信。一問一答間,不過是彼此安慰。錯以為是的遊戲,一兩次就毫無意趣了,她還是選擇了離開。

  她走了,狠心將慕容燕、慕容嫣都埋在歲月深處。活成另一個人,一切從頭開始。

  白衣一襲,欺霜壓雪。站在水邊,對着自己的影子練劍。劍劍誅心,聲聲驚魂,她問自己:你是誰?她回答:獨孤求敗!她問自己:你既名求敗,那麼你勝過誰?贏得了什麼?她無言以對,惟有仰天長嘶。變了樣子,變了名字,可是凄厲的長嘶依然有當年樹下悲吟的餘音和血痕。說穿了,她不過妄想退出自己的生命角色,去扮演另一個陌生人。

  然而,從前的台詞,字句分明的刻在腦海里,她不死就沒辦法抹去。她還是失敗了,敗給了自己,卻贏不回別人。

  驚世駭俗的獨孤九劍有什麼用?傾國傾城的絕代風華有什麼用?心中解不開的還是那個結,夢裡忘不了的還是那個人,今生赴不了的還是那個約。抽刀斷水水更流,激擊起衝天水柱,最終依然還原成平靜的湖水。持劍曼舞,在水之湄,看着自己慢慢地老去,慢慢地輸掉青春,慢慢地凋零枯萎,看着自己的愛恨送走那麼多春夏后,又回到思念的原點。天地、江湖,彷彿留給她的路,只剩下兩個字,崩潰。

  為什麼,不讓她聽見西毒的那幾句心語?其實慕容燕和慕容嫣不過是一個人的兩種身份,在這兩種身份的後面,躲藏着一個受傷的靈魂。如果她聽到了,也許不會把時光消磨在表象的掩飾和改變,而是小心翼翼的撫平靈魂的傷口,在自由、重生中喘一口氣。或許疤痂剝落後,傷處光潔如故。無論她是誰,至少臉上還會湧出淺淺的笑意,眼眸中還會溢起款款柔情。

  結局否定了也許,失意的雖不止是她自己,但在她的故事裡,卻只剩下自己。那個沙漠里就結束了的故事,卻要在她悄然辭世是才能畫上最後一個句點。

  思念,剪不斷,理還亂,周而復始。某個落紅飛過鞦韆去的春夜,她喚着他的名字哭醒。殘月如刀,星光似劍,擦乾眼淚還得靠自己的一雙手。她忽然想起誰說過的:要想埋葬一段愛情,只能用另一段愛情。她沒有去嘗試,如果另一段愛情也必須埋葬時,她該用什麼樣的勇氣在繼續?

  失去的都是真實?留住的都是幻影?

  凄清的月光滿地流淌,黯黯的心事無邊彌散,她逆風而行,衣裙獵獵,長發飄飄,不想思索,也不能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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