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旗店

手機:M版  分類:精彩小小說  編輯:得得9

  說起“錦旗店”,其實就是我家隔壁的工藝美術製品廠。這就不能不提到對我童年有過影響的姜大爺和褚姨。

  姜大爺全名叫姜志華,公私合營時,被“編入”美術廠的門市部,憑藉著山東掖縣人天生的經商天賦,姜大爺成為門市部當之無愧的負責人。在他的“治下”,當年全市.全省乃至全國各地的客戶,紛紛來到門市部購買工藝品.獎品。特別是年終歲末,各單位開年終總結表彰大會,定做獎狀.錦旗,成為美術廠最“火”的業務。好多單位為了不誤會期,紛紛給姜大爺“上炮”,不過那個年代不興也不允許收受煙酒和回扣,只不過是幾張會後放映電影的電影票。由於門市部業務忙的時候,跑車間送生產單的人手少,每每此時,上半天學的我,放學寫完了作業,就往門市部跑,幫着往車間送生產單,姜大爺也樂此不彼,每每地“獎勵”我幾張電影票,其實,我當時的“私心”也在於此。於是,在當時電影還是“奢飾品”的年代,我比同齡的小朋友多“享受”了n部電影,除了“八大樣板戲”之外,當時的“禁片”----《小兵張嘎》.《南征北戰》.《奇襲》.《雞毛信》等等“大片”,我有幸把它們盡收眼底啦!

  記得當時門市部有一部電話,那個號碼我至今仍然記得:45987,那個年代,除了單位有電話,再就是夠級別的領導家才有。於是乎,每當父母從外面打來電話或遠在兵團的姐姐打來長途,姜大爺辦公桌上的電話也就成了我們家“專線”了!那個時候,我父母工作都比較忙,父親經常下部隊,母親在醫院經常值夜班,哥姐又都下鄉去了。每到這個時候,只有我一個人在家,熱心的姜大爺就充當了“看管”我的職責。久而久之,我和姜大爺結下了“忘年之交”,父親每當出差回來,帶回一些好吃的,就指派我:“去!把你姜大爺請過來!”看到他們“推杯換盞”地喝着.聊着,惹得周圍的小夥伴羨慕不已:“哥們,跟姜大爺說說,也給我們弄幾張電影票唄?”每當這個時候,我甭提有多得意啦!哈哈哈!“咋的?姜大爺---我的朋友!”

  進入1970年代中期,當時轟轟烈烈的“上山下鄉”運動已經接近尾聲了。按照當時的“政策”,多子女家庭,父母身邊只准留一個子女,其餘的必須“響應號召”,去“廣闊天地”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在我的印象當中,姜大爺有五個子女,大兒子當了海軍,二兒子和大女兒進了工廠,小兒子和小女兒中學剛剛畢業,“理所當然”地成為了“動員對象”,姜大爺的“厄運”也從此“開始”了。姜大爺的老伴眼睛有殘疾,需要人照顧,小女兒體質又弱,按照姜大爺的想法,小兒子去下鄉,小女兒留在老兩口身邊,相互都是個照應。這種充滿人情味的想法現在看來再正常不過了,但在當時的那個環境下,卻被認為是“大逆不道”......。於是姜大爺“理所當然”地被“請”進了美術廠的“學習班”,姜大爺的自由被限制了,每天吃住在廠里,大會小會挨批鬥,各級領導總動員,“車軲轆戰”的方式,逼迫姜大爺“就範”。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姜大爺心疼小女兒,忍不住說了一句:“閨女身體不好,也不能往火坑裡推啊......。”說這話的時候,正好我也在場,我印象最深的是,有個叫劉志春的廠領導----當時的革委會主任,聽了姜大爺一番話后“勃然大怒”,懷着一顆對偉大領袖的“赤膽忠心”“拍案而起”,對姜大爺的批鬥升級了,於是,姜大爺被停止工作.被停發工資......。“無產階級革命群眾”輪番上陣“口誅筆伐”,大有“踏上億萬隻腳”,叫姜大爺“永世不得翻身”的架勢。姜大爺,這個鐵骨錚錚的山東漢子沉默了,在那個人性被“扭曲”的年代,為了女兒,姜大爺在無聲地抗爭着。那時還是小學生的我,只記得在場還有一個人沒吱聲,吃午飯的時候,她默默地將飯盒裡的高粱米飯撥給姜大爺一大半,這個人就是本文的第二位主人公----褚姨。直到長大后我才明白,褚姨是在用她特有的方式,默默地給與姜大爺理解與支持着......

  胳膊終於沒有擰過大腿,為了自己的“政治生命”,也為了不給後代帶來不利的影響,姜大爺終於“屈服”了。在那張“同意下鄉”的“保證書”上籤下“姜志華”這三個字的時候,他眼裡含着屈辱的淚水。記得那是個星期天的早上,前腳走出工廠的大門,姜大爺後腳就進了我家,當時我的父母都休息在家,看着姜大爺那張“灰頭土臉”的面孔,還有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神,父親遞過去了濕毛巾,母親端上了一杯熱茶......。“弟妹,給我弄口飯吧。”姜大爺跟母親說。母親緩過神來:“老薑大哥,等會啊,我給你做點新飯。”“不用,吃點現成的就行。”“那哪行啊!鍋里就剩一個饅頭和半盆豆腐湯啦。”“這就挺好啦,只要熱乎就行。”看着姜大爺“狼吞虎咽”地吃着,我的父母----這一對建國前就參加革命的老軍人無語了......。吃過飯,姜大爺獃獃地坐在那一動不動,我給他點燃了一支香煙,大概有半支煙的光景,姜大爺突然“嚎啕大哭”起來,那哭聲裡帶着哀怨.透着無奈,那哭聲感天動地,驚動了隔壁的鄰居......。

  女兒下鄉了,姜大爺也恢復了工作,只是他沒能回到門市部。鑒於姜大爺所犯“惡毒攻擊上山下鄉”的“嚴重錯誤”,他被“下放”到褚姨當主任的車間“監督改造”。由於姜大爺的雙手因公被燒傷過,十個指頭始終彎曲着,不能幹重活,褚姨便安排他給錦旗粘字,並囑咐車間的工友,誰要是歧視姜大爺,她就跟誰“急”。那天,父親早早地下班回家,在廚房“忙活”了一桌子菜,然後吩咐我把姜大爺和褚姨請過來,父親用這種方式,感謝褚姨對姜大爺的照顧,用這種方式安慰姜大爺----我的“忘年之交”的那一顆受傷的心。那一天,他們喝得很多,也喝到很晚......。這裡順便提一下那個“劉主任”,他的自行車在姜大爺這件事過後,車胎幾乎天天沒氣......,想必你也能“猜”出原委吧?哈哈哈!我和我的小夥伴乾的!!!

  改革開放初期,受市場大環境影響,美術廠經營步入低谷,工人開不出支,廠子沒活干。在這種情況下,姜大爺退休了,由於他的手有殘疾,沒有單位請個“殘廢”人去工作,姜大爺是個有“剛”的人----撿破爛!這一撿,一發不可收拾,通過老人家的“自食其力”,幾年下來,他和老伴.兒女的住房條件改善啦!生活水平也提高啦!記得那是上個世紀末的一天,我在江邊遇見了他,仍舊背着個破兜子撿廢品,年近八旬的姜大爺,依舊那麼有精神頭,用他的話講:“閑不住了,圖個樂吧......。”

  說起褚姨,跟我們家也是有緣分。褚姨名叫褚振芬,聽了這個名字就叫人“振奮”。褚姨當車間主任之前,在門市部旁邊,有個印字間當負責人。那個年代,能穿上件印上字的背心,是件令人羨慕的事,要知道,三角錢印一件背心,那可是二斤白面的價格啊!由於有姜大爺這層關係,漸漸地我跟褚姨走的也“挺近乎”。小時候我長得挺招人“喜歡”的,加上褚姨家當時只有三個女兒,我天天在她跟前“晃”,直“惹得”褚姨跟我母親嚷嚷要認我當“乾兒子”。

  每當我圍着她“褚姨”長“褚姨”短的時候,她總是說:“小兔崽子!又要印背心吧?自己選圖案去!”不一會,我就穿着印好的背心滿街“顯擺”去了。

  令我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是,那時候哥哥在一中,是“紅哨兵”的頭頭,一次流氓鬧校,哥哥帶着一幫“紅哨兵”把人家一頓“教訓”,晚上,那個挨打的小子,在他爸的帶領下,找上門來,父親問清原委后,當時就“火了”,拔出槍來,生生地把那父子倆給嚇跑了!哥哥回到家,父親一“擀麵杖”上去,“擀麵杖”頓時斷成兩截,哥哥被打得愣住了,驚魂未定的我“一溜煙”地跑去,砸開了褚姨家的門。

  別看褚姨對自己的孩子管教甚嚴,但一聽說誰家大人打孩子,氣就不打一處來!好傢夥!這頓把父親“數落”,本來就“沒理”的父親,被褚姨“教訓”的沒了章程。臨出門,褚姨還“威脅”父親:“曉東是個好孩子,再這麼打他,我就到部隊上告你去!”父親知道,依着褚姨的性格,她絕對能說到做到!

  後來,隨着整個街區動遷,跟褚姨也失去了聯繫。直到1990年的一天,在大街上與褚姨相遇,看到穿着軍裝的我,褚姨依舊“稀罕”得不得了,非要把她的二女兒介紹給我當“對象”,嗨嗨!這都哪跟哪啊?我那時候都是孩子她爹啦!再後來,在一次初中同學聚會上,我發現李君言談話語.舉止投足,與褚姨是那麼的“同出一轍”,斗膽一問,哈哈!果不其然----竟然是褚姨的大女兒,緣分那!攀談中得知,褚姨已經過世了,這令我心中略過一絲傷感.....

  褚姨,我當年的“忘年之交”,咱們娘倆沒盡的“緣分”,如今在我和您的女兒----李君之間延續着,這也足以告慰您的在天之靈吧。

  錦旗店----我童年的往事,錦旗店----我兒時的記憶,心若在,夢就在,真想從頭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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