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無露水

　　四鳳緊趕慢趕扒完碗里的飯,日頭還是搶在她前頭下了山,院子門“哐當”一響,公公順柱的咳嗽聲先遞了進來。公公的支氣管沒毛病,咳嗽只是一種提示,怕媳婦尷尬,有一回,公公進來時,四鳳正在奶孩子,敞了半邊胸脯,公公臉漲紅了半天,再來媳婦家,公公就學會了在門外咳嗽幾聲。

　　四鳳男人在外打工呢!村裡長舌婦多,不注意點可不行！公公沒壞心眼,這點不光四鳳知道,村裡人也全知道,但四鳳卻不大搭理公公,公公的一些老觀念讓四鳳心裡很反感。

　　四鳳就探頭往外瞅,一瞅,臉就拉得老長,公公手裡正拿着四鳳那條蕾絲花邊的內褲,公公不吭不哈地遞過來,四鳳不接,聲音沒半點水分,我的衣服我自己會收的!

　　我,我怕你忘了呢!公公拿腳在地上蹭來蹭去,不敢看四鳳。忘了也沒人偷的,一條內褲而已!四鳳故意把內褲咬得很重,在鄉下有規矩,男女老少沒人從女人內褲下鑽,晦氣呢,更別說偷了。

　　可,可,夜裡有露水呢 公公吭哧半天才擠出這麼一句。四鳳就在心裡冷笑,哼,就知道你那點心思,鄉下人迷信,說女人內褲要沾了露水,會跟別的男人做露水夫妻的,露水神是邪神呢。

　　四鳳故意揚了頭看天,說,天干,哪來的露水啊 這話是拐了彎罵公公呢,順柱老漢心裡清楚,鄉下的老話了,天干無露水,老人無德性!四鳳是罵公公替自己收內褲沒德性呢。

　　順柱老漢猴了腰,不敢看四鳳的臉,也不敢回嘴,要真叮叮嗑嗑幾句,傳出去沒臉見人呢。

　　順柱婆娘死了幾十年了,順柱都沒壞過名聲,要在媳婦口裡壞了,還不如一頭去撞死,順柱就跌跌撞撞回了自個的偏廈屋。

　　風中傳來四鳳使勁摔門的聲音,順柱老漢苦笑了下,媳婦這脾氣,像老伴年輕時呢!

　　順柱老漢近來常常撿起時光的碎片來回味,一想到老伴,人就溫暖而年輕起來,順柱就知道自己的血也曾熱過,心率也曾不齊地跳過。眼下,順柱老漢的心已是一眼枯井了,包括他那次見到媳婦白生生的胸脯,他都沒半點心跳的感覺。

　　只怕是離天遠離地近了呢,要不,咋動不動就想起死鬼老伴呢,樹有根人無根呢,該打個電話讓兒子回來了,媳婦一人在家帶孩子,還要侍弄地,難吶!

　　順柱老漢長吁短嘆着進了夢鄉。

　　天干,風大,果然沒半點露水,順柱老漢天沒亮就上了路,村子在山上,到鄉里打電話得趕早,不然到集上人家郵局的人下班了,哪兒打電話呢？

　　排隊打完了電話,天就晌午了,順柱老漢想了想,在集上逛了半天,才買了一條跟媳婦四鳳那條顏色樣式差不多的蕾絲花邊內褲,順柱老漢從四鳳眼裡看出來,昨天經他手碰過的那條內褲她是再也不會穿了的,媳婦是嫌老漢的手不幹凈呢。

　　順柱老漢看了看自己的手,也是的,黑,粗,還硬糙糙的!順柱老漢把那條新內褲連包裝袋一起塞進背簍,慢悠悠往家裡晃。

　　他不想在太陽落山前回家,他怕看見媳婦內褲忘了收自己又忍不住伸出手,忍一忍,沒準媳婦忙完了自己會想起來的!真想不起來也不怕,媳婦昨天說的沒錯,天干,哪來的露水啊!

　　媳婦一個人在家,是真忙呢,割晚稻,不忙才怪!

　　順柱老漢是在暮色剛起來時回的家,四鳳的門上掛着一把鎖,門外的竹竿上,媳婦的內褲果然沒收,孩子還放在隔壁四婆家,四婆的孫女正在四鳳門前急得轉圈呢。見到順柱老漢,小丫頭急喘喘地說,爺爺,您快去叫四鳳姨收工吧,小寶餓了要吃奶呢,都沒勁哭了!

　　順柱老漢顧不得收四鳳的內褲了,放下背簍往後山沖里跑,四鳳的晚稻田在後山沖里呢。

　　四鳳趕起活來貪,恨不得一天把活做完,可鄉下的活,做得完嗎 老遠地,順柱老漢看見四鳳的田邊垛了一小堆稻子,田裡卻沒半個人影。近了,再近了,順柱看見稻子垛下躺着一個人,是四鳳,這孩子,累成這樣還不回家!

　　順柱老漢心裡疼得不行,就湊攏來喊,四鳳,咱回家吧,小寶要吃奶呢!四鳳沒回答,老漢又叫,四鳳,回家呢,小寶吃奶呢!四鳳還是連眼皮也沒動一下。順柱老漢就拿手去搖四鳳,一搖不打緊,從四鳳屁股上哧溜鑽出一條七寸蛇來,這蛇,劇毒!順柱老漢臉一白,糟糕,四鳳莫不是叫七寸蛇給咬了？打死了蛇,手忙腳亂的順柱把媳婦翻了個身,果然,四鳳大腿上的褲子有一絲血跡滲出。

　　順柱老漢腦子一空,得吸毒,不然媳婦的命保不住呢！喊人是來不及了,順柱老漢一咬牙,哧一聲撕開四鳳的褲子,兩個蛇牙咬過的小口已經泛青了。順柱老漢毫不遲疑撲了上去,用嘴拚命吮吸起來。

　　四鳳悠悠醒過來時,涼月已滿天了。四鳳只覺得大腿鑽了心的疼,四鳳在明晃晃的月光下看見公公順柱正趴在自己大腿上一動也不動。

　　四鳳心裡一驚,當真人老了,公公咋這麼沒德性呢？剛要罵出聲,不遠處的那條死蛇讓她想起什麼來,一看大腿上的血,已變成殷紅了。

　　四鳳就明白過來,明白過來的四鳳一把抱住公公,公公的身體已經變涼了,不過公公從頭到腳濕漉漉的。

　　咋回事啊,明明是天乾沒露水的啊!四鳳失聲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