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爺

　　去年，我買了一套八十多平方米的二手住房，圖的不是便宜，而是住所安靜。居住區百來戶人家，多是縣城的老居民。因工作關係，我每天早出晚歸，搬來一年多了，雖也認識不少左鄰右舍的面孔，卻很少叫得出姓名，唯獨熟悉的就是喜歡叫喊的乞爺。

　　“車子要上鎖啊！”

　　“張二嬸，天黑了，你家的衣服還晾在樹上呢！”

　　“今天要下雨，出門帶好雨具。”

　　每天幾乎都能聽到乞爺這樣的叫喊聲，他甚至幫起收廢品的、賣小貨的吆喝：“大劉，你家有啤酒瓶嗎？拿來換幾個錢吧，放在家裡礙事！”“誰家要板栗？便宜，貨又好！”“老洪，賣蜂蜜的來了，你要一點，據說這東西治咳嗽呢。”

　　初來時，我還以為他是小區負責人什麼的，一問才知道乞爺是個獨身老人，一生未娶。他的身世人們不太清楚，只聽鄰居們說過，他年輕時家窮，人也傻兮兮的，像個乞丐，又生得一副老相，哪有女人看得上？不過，他為人倒很厚道，大家侃他為“乞爺”，他也樂意接受，時間一長，真名居然被人忘卻。多年前乞爺曾在一家鎮辦化工廠看大門，後來工廠倒閉了，他只好拾破爛為生。後來居委會出面，由民政局每月發給二百三十元生活費，他生活才算有了着落。現在看來，他是在義務為大家做好事。

　　對乞爺的叫喊，開始來的人都不習慣。因為他叫喊沒有固定的時間，有時在午睡時，有時在夜晚，幾句喊叫一下子就打消了你的睡意，干擾了休息還埋怨不得。你向他提意見，他傻樣地笑笑，說下次不喊了，可到時又照喊不誤。不過，正如小區的人所說，就當真是傻子在瞎叫喚，別往心裡去就行了，這樣過了一段時間准適應。

　　你別說，乞爺的叫喊，還真方便了不少人。出門有提醒，回來有招呼。一個星期日，朝霞滿天，我們準備帶孩子去鄉下看望岳父，臨行時，把被條衣物拿出來晾曬，乞爺發現后說，早上我聽了天氣預報，今天要下雨，把東西收起來，帶好雨傘。果然走到半路上，烏雲四起，不一會兒，就下起了大雨。因有備而來，沒有造成多大麻煩，心裡頓生感激之情。

　　有天夜裡，我被外面激烈的爭吵聲弄醒，起來外出一問，才知道乞爺被兩個小偷打了。就在不久，兩個小偷趁着夜色撬開了王師傅停在門口的摩托，剛推出來，乞爺發現后硬是給拽住了。乞爺的叫罵聲驚動了大伙兒，小偷被嚇住了，臨逃前狠很地踢了乞爺幾腳。乞爺倒在地上，一手捂着身子，一手拽着摩托扶手。大家把乞爺抬到他屋裡，這才發現他腰和褪上被踢青好幾處。此後好多天內，沒了乞爺的叫喊，反而覺得缺少了什麼。

　　去年年終，政府為表彰先進，倡導文明小區建設，每個小區推選一個模範居民，予以精神和物質獎勵。那天晚上，居民區召開代表大會。會上，我第一個就想到了乞爺，相信大家會一致擁護，誰知剛一提出，就遭到許多人反對，“他？一個傻兮兮的老頭，也能成模範？”

　　回到家裡，已是很晚，上床睡覺時，突然又傳來了乞爺的叫喊：“喂，天氣預報上說，今夜有暴風雪，請大家把窗戶關好！”聽着，聽着，不知為什麼，我鼻子陡然一酸，差點流出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