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齡新生

　　和平路小學一年級2班的班主任吳老師最近總有點兒擔心。

　　要說事也不大。校長領來一名新生，叫王梅，安排在了吳老師的班上。王梅太特殊了，竟然是一位跟吳老師年紀差不多的女人!

　　一個禮拜的課程結束后，吳老師的擔心應驗了。

　　那天，教數學的劉老師氣沖沖地來找吳老師，張嘴就說：“求求你，把王梅弄走吧，不然，這課沒法上了。”

　　原來，那堂數學課上，劉老師出了一道題，讓大家回答：“小明拿着錢去買熱狗，買一個餘2元，買兩個差3元，一個熱狗多少錢？”

　　坐在後排的調皮男生王小淼把手舉得老高。劉老師點了他的名，王小淼站起來說：“我不會。”劉老師有點兒生氣：“不會舉什麼手呀？”王小淼一指身後的王梅：“老師，她會。”

　　劉老師就望着王梅，全班同學都望着王梅。王梅扭捏着站起來，掰着手指算了半天，才小聲回答：“5元。”

　　劉老師很高興：“非常正確，請坐。”受了鼓舞的王梅沒有坐，卻忽然大着膽子問了一句：“老師，一條狗才5元錢啊？”

　　短暫的寂靜后，課堂立時便被一陣笑聲淹沒了。不少同學一邊笑一邊跺着腳，有幾個甚至捂着肚子，滾到了課桌底下。課堂秩序頓時大亂，任憑劉老師怎麼敲桌子，也沒人再聽他的了。

　　“吳老師，你說，這樣下去，我的教學計劃還不全亂套了？完不成既定的教學目標，責任算誰的？”劉老師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越說越激動。

　　吳老師的心裡也很亂。可她畢竟是班主任，何況，校長當時也曾語重心長地跟她講過一番道理。

　　吳老師只好安慰劉老師說：“王梅這樣的年紀，又拿起書本，甘當一名小學生。這種精神和求知的勇氣，作為教育工作者，我們唯有尊重。”

　　沒想到，數學課風波平息沒幾天，又出了一件麻煩事。

　　周五，學校舉行體操比賽。比賽以班級為單位，全員參加。賽前，體育老師建議，不讓王梅參賽。吳老師思謀了半天，還是決定讓王梅上。說到底，這不過就是個學校內部的賽事，拿不拿名次無所謂，傷害了王梅的自尊心，問題可就大了。

　　比賽一開始，果不出體育老師所料，王梅僵硬、遲緩、類似於扭秧歌的動作，嚴重影響了班級的協調性。到最後，全班同學都停下來，盯着王梅一個人，笑得前仰後合，像是在看馬戲團的猴子。比賽陷入了混亂。

　　更讓人難堪的是，市教育局的領導竟然微服私訪，親眼目睹了那場“混亂”的全過程，並且還錄了像。

　　面對這一切，吳老師再也坐不住了。她一狠心，邁進了校長的辦公室。

　　聽完吳老師的“控訴”，校長沒有急着表態，而是笑呵呵地為吳老師倒了一杯水，然後漫不經心地說：“吳老師，我看這樣吧，明天，你到王梅家裡搞個家訪，順便把轉學的事告訴她，好嗎？”

　　吳老師想了想，點了點頭。

　　王梅的家在市郊。吳老師騎着自行車，在一片低矮破舊的居民區里七扭八拐了好長時間，才好不容易找到。一進門，吳老師就看見王梅趴在客廳的飯桌上，正在給一個男孩兒輔導功課。男孩兒八九歲的樣子，身子消瘦單薄。讓吳老師吃驚的是，男孩兒的臉龐有些扭曲，眼神有些獃滯，嘴角掛着長長的涎水，也不曉得擦一下，一看就知道是智障。

　　見到吳老師，王梅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半天才想起來為吳老師讓座。

　　“他……”吳老師一時不知該怎麼開口。

　　王梅漲紅了臉，窘得像個犯了錯誤被人當場揭穿的小姑娘：“他是，我兒子。”

　　一陣尷尬的沉默之後，王梅抿着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說：“吳老師，既然您已經看到，我也就不瞞您了。我兒子，患的是腦癱，看了很多醫生，都說治不了。既然老天讓他成了這個樣子，我們也只好認命。可眼瞅著兒子大了，總不能讓他長成白痴吧？我決定讓他讀書，跟別的孩子一樣，背上書包進學校。那些天，我跑了很多小學，卻沒一家願意接收。我能理解，兒子這個樣子，進了學校也只能是個累贅。後來，我想了一個辦法，替兒子上學，然後再回來教他。可是，學校也不肯收我。沒辦法，我只好跑到市教育局求人，剛巧在那裡碰上咱們的校長。校長聽了我的遭遇，當即同意接收我，還答應為我保密。吳老師，我知道自己給學校添了很多麻煩，可我不是成心的，真的不是……”

　　聽到這兒，吳老師的臉上淌滿了淚水。

　　回來的路上，吳老師把車蹬得飛快。她想去告訴校長，王梅這個新生他們班要定了，誰也甭想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