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夾雪

　　雨夾雪

　　北疆的初冬，天氣變幻就像一個任性的孩子，好起來呢，天天都是笑臉，耍起脾氣來，那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哄好的，當種植戶們把農作物都晾曬好了，時間已經進入11月了，老天始終陰沉着臉，今天雨夾雪，明天雨夾雪，後天還是雨夾雪。北疆的初冬正遭遇着一場冷暖氣流交匯的寒流，徹骨與透心一起向北疆大地襲來。

　　張紅英用毛巾把飯盒包了，一腳泥水，一腳雪水的向醫院走去，到了門廳來來回回地把腳上的泥水蹭了又蹭，這才直奔三樓住院部而去。

　　李愛國躺在病床上發獃，見了張紅英咧咧嘴笑了笑道，路上不好走，你還準時準點，你以為你趕時間點上班呢？張紅英把飯盒放到床頭柜上，兩隻手趕緊捂住耳朵搓了搓說，好冷，那可不，我一大早燉的豬蹄子就是想早點讓你吃到嘴裡，吃什麼補什麼，早點出院，也好指望你早點把咱們的瓜子賣掉，我就省心了。

　　李愛國是食葵種植戶，他的一百多畝葵花地，處於適宜種植三道眉葵花籽的氣候帶，這一大片廣袤的土地上，出產的三道眉食葵，能佔到全國產量的三分之一，多年來，食葵種植便成為農戶的一種自覺行為和必選，廣袤的土地、優質的水源，還有向日葵追逐的高熱量太陽以及日漸成熟的種植經驗共同造就了這食葵種植重地。這一片土地的農人們就是靠種植葵花，賣最原始、最好的瓜子來換取最基本的生活來源。

　　往前推半個月，李愛國可沒現在那麼舒坦，可以住在有暖氣的病房裡，到了飯點，老婆就把熱騰騰的飯菜送到床頭了，從收穫、晾曬到等待販子上門收購，李愛國在地頭的簡易帳篷足足住了一個多月，他用飽滿的激情收穫一年的所得，他用歡愉的心情等待販子到地頭爭相出價，他期盼着小山般的瓜子變成一疊疊鈔票，這鈔票可以供兒子上高中，這鈔票可以讓家裡人過一個肥厚的新年，這鈔票可以償還賒欠的農資，還可以為來年備耕早做準備，當然了，最要緊的是可以償還銀行的惠農小額貸款。

　　天氣漸漸冷了，往年熱鬧的地頭鮮有販子開了小汽車來對瓜子品頭論足，更遑論長龍般的大貨車排着隊來拉瓜子，地鄰們受不了地頭的寒氣逼人，陸續把瓜子轉運回自己的場院，空氣中瀰漫著瓜子滯銷的灰霾，李愛國已經四十齣頭了，他也已受不了軍大衣覆蓋下的絲絲涼意，他總在安慰自己，也許天氣變好了，販子們就出動了，等大家都轉運完了，張紅英急了，也勸李愛國趕緊回來吧，花錢就花吧，就是雇車、僱人轉運嘛，拉回家不是也一樣賣嗎？

　　李愛國並不死心眼，於是雇了車，少叫了幾個人，在車幫子上搭了踏板，開始一麻包一麻包的往車上扛，誰知這腳下一滑，李愛國和重達八十公斤的麻包一起跌落在微凍的爛泥地上，結果並不算太壞，他的左腳脖子扭了，這只是轉運的小插曲，關鍵是轉運成功。李愛國開始了為期兩周的住院治療。

　　雨夾雪還在繼續，張紅英帶來的消息有好有壞，好消息是販子們開始冒頭了，陸陸續續有來看瓜子的了，壞消息是幾家着急用錢的人家已經踩着保本價開始出手了，所有的農戶都成長為農作物收購市場的預測師，土預測師們一致得出今年的瓜子會跌破成本價。電視里的專家們、學者們一再呼籲全國廣大的種植戶們不要盲目種植，要尊重市場規律，然後點出盲目種植的嚴重後果。電視畫面顯現一張又一張愁眉苦臉農人的臉，還有一聲接一聲的哀嘆。

　　兩周過後，李愛國出院了，今年的醫療政策做了調整，相對報銷的醫療費多些，他住了半個月，押金一千元完全抵消全部住院費用，這樣的結果不好也不壞，最起碼不用再給醫院另外掏錢了，他領了一張病情好轉的出院結算單，踩着雪與泥的混合物回家了，家裡的瓜子還等着他賣呢，不要說保本了，跌破成本價也要賣，銀行的貸款無論如何也要還上，別的先不說，一定要對得起這五戶聯保，大家相互之間可都是擔保人哪，可不能耽誤別人向銀行借貸下一年的貸款，今年白乾一年就白乾一年吧，先賣掉再說。

　　電視台農經欄目不厭其煩的播放着各路專家、學者痛心疾首農人們的盲目種植，然後再用有頭腦、有經營之道的農人典型誨人不倦的教誨着天下的農人們，電視里，天氣預報則用大霧、灰霾天氣、雨夾雪告知天下人注意出行安全和保暖。

　　時至今日，李愛國的瓜子山還安坐在院門外，接受着雨夾雪的時時飄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