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老絕戶

　　擋路莫栽荊棘草,他年免掛子孫衣!老絕戶,你路上挖坑是什麼意思 憨子汽車一停,車門沒開,火爆性子就開了,你他媽真是安的絕戶心啊。

　　老絕戶是罵王老漢呢,王老漢沒兒沒女沒老伴,王老漢從坑裡掀出一鍬土,我挖我自個門樓前的路,你管得着嗎 一提門樓,憨子明白了大半。前幾天,他的汽車車廂不小心把王老漢的門樓蹭了一下,蹭歪了,心想閑點了找幾個瓦匠給修一修的,可憨子兩腳一踩油門,就把這事給忘了。

　　有你這樣報復人的嗎 憨子把汽車往邊里一停,老子還真不給你修門樓了,看你能扛多久!憨子的意思,你都半截入土的人了,沒準哪陣風一吹,像樹上的枯枝,“咔嚓”一聲就沒了呢!

　　王老漢不搭腔,繼續挖坑,很愚公的模樣挖個不停。

　　憨子屋在王老漢隔壁,這是必經之路,憨子心想,老子就把車停在路邊,不信強盜長了眼睛,曉得王老漢在門口挖了大坑,憨子的車回不了屋。這地方,偏着呢,連野狗走個草啥的都很少尋進來。王老漢也真做得絕,居然把門樓前方全挖了,他自己進出走側門,憨子的汽車只好露宿在外了,一副有家不能歸的可憐樣兒。

　　憨子賭氣歸賭氣,心裡卻不踏實,睡前就多灌涼開水,夜裡多脹醒幾次,一來撒尿,二來看車。連續幾晚上,憨子聽見王老漢的咳嗽聲越來越密集,都快把門樓給震塌了似的。活該!叫風給涼了吧 憨子在黑暗裡點上一根煙,掩飾不住自己的得意冷笑。

　　有王老漢的咳嗽,再膽大的賊也心虛呢!憨子一泡尿撒完,回去摟老婆鑽熱被窩了,兒子才五歲,像憨子,憨頭憨腦的除了吃就是天天在磚縫裡捉蛐蛐。一連幾天,憨子車上一個零件也沒少,憨子很得意,每每走近王老漢,故意拉長了嗓門問候一聲,嗬,身體挺能挨啊,哪天才能把咳嗽聲掐斷啊!

　　王老漢不理他,拚命把喉嚨里的濃痰往下壓,沒辦法,樹老根多,人老病多,喉嚨卻不爭氣,“呼哧呼哧”比拉風箱還要急。

　　憨子就陰陰地笑,笑完還遞煙,抽一口,壓壓氣,清清喉!王老漢不接,看一眼憨子,眼裡沒半點內容,這一眼看得憨子心裡空空的,遞煙的手好半天縮不回來。

　　媽的,老絕戶身上有鬼氣呢,要不我咋心裡發虛呢 憨子夜裡摟着老婆探口氣,老婆白一眼憨子,人家王大爺平常對小寶像親孫子,別一口一個老絕戶好吧,嘴上積點德行不

　　我積德,他咋不積德 積德他就不會在門樓前挖坑,積德他就該夜裡幫我守着汽車!憨子沒好氣地甩出這麼一串子話,蒙頭就睡了。

　　這次卻不是讓尿給脹醒的,是讓老婆給推醒的,老婆說憨子你聽,王大爺好像咳得不行呢

　　不行好啊,命里沒兒孫,早死早超生!憨子迷迷糊糊接了一句,翻身又要睡,老婆火了,一把揪住憨子耳朵,你耳朵伸長點,王大爺不光咳嗽,好像還喊着什麼!

　　喊救命 憨子一激靈,莫非老頭真像枯枝樣要“咔嚓”了,憨子就潦草地披上衣服,風中果然傳來王老漢的聲音,不過不是喊救命,而是喊,抓小偷啊,有人撬電瓶!一聽撬電瓶,憨子慌了神,他汽車上才有電瓶呢,雖說不很值錢,可沒了它寸步難行,憨子拎起木棒沖了出門。

　　賊早沒影了,只剩下王老漢趴在地上,整個人伏在電瓶上,咳嗽聲也有一聲沒一聲地殘喘着。

　　憨子老婆趕來時,王老漢一把抓住她的手,小寶娘,我要死了,你們就把我那屋扒了,把坑填上,車,放在外面,不保險呢!

　　憨子嘆了口氣,早說這話啊!這時候說,是怕死後沒人幫着下葬吧 王大爺喘了口氣,大侄子你也別,別怪我,我,我不是想逼你修門樓才挖坑的!那是為啥 憨子不解了。你家小寶,不,不是愛捉蛐蛐嗎,我那門樓跺里,有,有兩隻,小寶瞅好久了,我怕門樓塌下塊,磚啊啥的,傷了孩子!

　　憨子一怔,人就說不出話來,只聽王老漢斷斷續續又補了一句,真的,我,我雖說沒子沒孫,可栽荊棘的事,我,我斷斷,不會幹的,閻王那裡有本賬,下輩子,下輩子咱得指望子孫不是

　　憨子一把抱住即將咽氣的王大爺,這輩子您就有啊,小寶啊,小寶就是您孫子。

　　可惜,王大爺什麼也聽不見了,在憨子的心 里，有樹枝斷裂的“咔嚓”一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