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 宅

　　青年教師杜鵬調入靠山鎮中學擔任校長以後，尋思三五年走不了，便決定索性將老婆、孩子一塊接過來，互相好有個照應。至於自己的老母親總是強調故土難離，乾脆留守家中算了。主意打定，於是四處打聽租房。因為鎮上房子緊張，幾經周折人家才給他帶來一個信息，鎮郊外有幢漂亮的豪宅願意出租。杜鵬好不興奮，第二天便興沖沖地趕到郊外去看房。

　　按照介紹人的指點，杜鵬騎着摩托車到鎮郊外終於找到了那幢出租房。繞着這宅子轉了好幾圈，仔細打量了一番，頓時耳目一新。這可不是一般的出租房喲，說準確點是座漂亮的小別墅。外面圍牆圈着，裡面有花有草，環境優美，空氣新鮮。杜鵬為之精神一振，便欲踱進門去，這才發現大門口的鐵門被一把鋼絲鎖鎖住了，門上掛着一塊寫着“吉屋出租”的木牌。杜鵬只好站在門口抬高嗓門喊了幾聲，裡面卻不見動靜。他便又耐着性子待了好一陣子，還是不見宅里有人出來，於是只好怏怏起身，敗興而歸。

　　就這樣，杜鵬連着去了三次，一直沒見到房主的面。要不是宅門口掛着的那塊“吉屋出租”的門牌吸引了他，杜鵬還真想放棄這個念頭。不過，一個疑團很快浮上了杜鵬的腦海：這小別墅如此漂亮豪華，為何一直沒人前來租住。莫不是一幢凶宅？就像小說和電影里描述的恐怖故事那樣，或者裡面發生過可怕的兇殺，有過血淋淋的場景；或者有人住進這宅子以後，很快就會有災難從天而降，或者……頓時，一種不吉利的陰影籠罩在杜鵬的心頭，他感到不寒而慄。於是，他又像偵探似的，小心翼翼地向介紹人打聽這些情況。介紹人哈哈大笑，問他是不是神經過敏了。這豪宅長年累月就住着一個古稀老人，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謝天謝天，這會總算聯繫上了。迎接他的是一位70多歲的老人，腿腳不太方便，一瘸一拐的。見了杜鵬似乎顯得很高興，也很熱情，忙着端茶遞煙。借這機會，杜鵬仔細打量了豪宅內的結構。哇！簡直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造價至少百萬以上。杜鵬又頓生疑團，這樣的“皇宮”怎麼能隨便出租給外人，即便出租，這租金也是昂貴的啊，有多少人能承受得起呢？何況自己是個窮教書匠。杜鵬便試探着投石問路：“大爺，這麼漂亮的豪宅你怎麼捨得出租呢？”

　　大爺笑眯眯地回應：“啊，不急，不急，先喝茶再說。”

　　杜鵬急於解開謎團，依然一個勁地問道：“大爺，你家裡的人呢，怎麼你老一個人在家？”

　　大爺聽清楚了，嘆了一口氣，幽幽回應：“是啊，我家是個大家庭，三個兒子，三個媳婦，三個孫子和孫女。可是成家立業后各自東奔西走了，都建起了自己的新窩。這別墅是我大兒子的，他們全家在城裡工作，還有新房，這別墅平常閑着，讓我和老伴守着。去年老伴去世了，扔下我孤零零的一個人守着這宅子，好不寂寞啊！”

　　杜鵬終於恍然大悟了：“這麼說，大爺你老為了排解寂寞，所以出租豪宅。”

　　大爺默默地點了點頭。

　　杜鵬又問：“你出租房子兒子會同意么？”

　　大爺搖了搖頭：“還沒與他商量。”

　　杜鵬驚訝極了：“這樣的大事還沒徵得兒子同意，你能自作主張么？”

　　大爺的眼眶便濕潤了，喉嚨也哽咽了：“真是不好意思，年輕人。我一個人常年守在這宅子里待着，都快不會說話了，平常也沒人來串門聊天，很想找個人說說話，所以想了這麼個法子與外人聯繫、溝通……”

　　杜鵬震驚了，也被老人這席話深深地打動了。這豪宅分明不是吉屋，而是一所陪伴老人寂寞度日的苦宅啊！杜鵬的心靈顫抖了，稍作沉吟，毅然放棄了自己的打算。他終於醒悟了，前車之鑒，天良萌發，決不能也為自己含辛茹苦一生的老母營造一所苦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