雛菊之香--連載四

　　這裡是一望無際的丘陵，斯是冬天，春芽尚在沉睡，冬雪卻已褪盡。這是一個極度缺水的冬天，在一處小小的山崗上，在許多的墳墓之間，有一座新起的墳墓，白色的墓碑上面刻着——愛父孫書彩之墓。我把一束雛菊輕輕地放在他的碑前，老師啊，學生看您來了。請不要怪它姍姍來遲，它代表着學生一如既往對老師的熱愛與尊重。感恩的心一直存在，感謝的話語一直在心裡說了多少遍，重複了多少遍，卻從未在老師您的跟前表白過。老師祝您安好，祝您在天堂的日子快樂，不會孤獨，但願這束雛菊能為老師帶來一絲清香，一絲安慰。請原諒學生對您的諸多不敬，請原諒學生的感恩姍姍來遲，希望您泉下有知，可以感覺到學生的一片赤誠之心。雖然，學生沒有帶來任何成績做為對您努力付出的回報，但是學生是帶着對您的一片愛心看您來了。

　　孫老師，還記得這首詩嗎？

　　鵝，鵝，鵝，

　　曲項向天歌。

　　白毛浮綠水，

　　紅掌撥清波。

　　初唐駱賓王的詩作音猶在耳，似乎依稀可以見到正值華年的孫老師，您站在三尺講台上，一句一句地教我們這群小小的孩子們讀詩。那時的您身體強健，雙目炯炯有神。您喜歡講各種各樣的故事，還會跟我們開各種各樣的玩笑。那時的我們真是太不懂事了，把您的詼諧幽默稱之為流氓，那些話語早已記不住了，但實在是跟流氓扯不上半點關係。書聲琅琅，童聲朗朗。啊，精彩的唐詩，華美的唐詩那獨特的韻律讓人朗朗上口，生動的描繪，簡潔之極的詞彙讓人欣喜，引動興趣無數。是啊，那時的自己就像生出翅膀的小小的鵝，那麼欣喜於文字的湖泊，欣喜於翻動水花的片片愜意。

　　美好的童年因為有了語言有了文字變得生動活潑，我們在課堂上讀書寫字，在課堂下畫畫做遊戲。很難想象一群民辦老師會把教育搞得如此生動有趣，我們每一個孩子都像一隻只歡快的小鳥。我們在雪白的紙上畫各種各樣的荷花，各種各樣的野花，儘管我們沒有彩筆只有黑色的鉛筆，但我們卻樂此不疲，把自己的畫做好之後就放在一起比較誰畫的好誰畫的不好，畫得好的會被同學們搶走，不好的就自己留着。

　　課餘我們做各種各樣的遊戲，老鷹捉小雞，跳橡皮筋，丟沙包常常玩的臉紅紅的大汗淋漓。我們在每個節日都有活動，組織唱歌跳舞，講故事。我不會唱歌但我會講故事，我把在集上買來的小故事書提前一個晚上背下來，第二天就到節目演出里用純正的普通話講出來，連說帶比劃，老師聽得眉開眼笑，同學們聽得歡天喜地，而我也會收穫來自老師豐厚的獎勵，一本寫字本或是一兜瓜子。那時候每到年終期末我的書包總是鼓鼓的，自豪啊！

　　讓我真正引以為自豪的其實是我的書法，孫老師，還記得嗎？您一個筆畫一個筆畫教我們練習宋體字，自您之後再也沒有任何一位老師像您這樣細心地教學生寫字。我們每寫一個字您都會認真地審看，認真的指出缺陷。而我們每寫好一個字您都會在字的下面畫上一個紅色的小圈來表示您的認可。到了期末誰的紅圈圈最多，還可以得到一本寫字本的獎勵。那白白的寫字本是那麼鍾情於我，我總是會得到一兩本。如今，我寫出的鋼筆字靈秀飄逸，每走入任何一個地方都會得到別人的欣賞和誇獎，孫老師，這成績是屬於您的，沒有您我得不到這麼多的認可。這是我唯一可以引以為自豪的。也是我唯一能做的對您辛苦培育的報答，

　　有意思的是我結婚後我們竟成了鄰居，我沒想到您的家就在我家的身後。我們結婚的喜聯是您寫的。每每看到您瀟洒穩健的書法我的心中便會有一種熟悉溫暖的感覺升起。我卻連喊你一聲老師都羞於啟口，我管您叫大大，因為老公也是這麼喊的。您衝著我微笑，那微笑是那麼親切，彷彿並不在乎我稱呼您什麼。可是我知道我沒有考入高中，沒有繼續求學，您的心中是有疑問的。可您一個字都未提，只是那樣親切的看着我，希望可以跟我說說話。可是那時的我怎麼有臉跟您交流，兩個字不過就跑了。

　　想不到啊，那麼強健的您會在六十多歲就匆匆離去。胃癌，那該死的癌症奪去了您的生命。如果不是癌症，您現在正是退休的年齡在家安享晚年啊！辛苦勞碌了一生，為教育事業兢兢業業付出了一生，來不及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來不及細細品味雲捲雲舒，來不及欣賞一度又一度的春來冬去。就這樣走了。您住了幾十年的老宅還在，您屋前的香椿樹還在，您親手栽植的柿子樹每年都會開花結果，碩果累累。而您已不在。多麼想再甜甜地喚一聲孫老師，而您卻再也聽不到了。。。。。

　　作於2011。02。09。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