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譚

手機:M版  分類:戲說人生  編輯:小景

  六月的天氣熱得使人發狂,火辣辣的太陽一出來,大地就像下了火似的。馬路焦干滾燙,腳踏下去,一步一串白煙,空氣又悶又熱,一點風也沒有。整條大街像燒透的磚窯,處處燙手處處憋悶,街上一個行人也沒有。小販們停止了他們的吆喝,紛紛躲到樹蔭底下納涼。只有不遠處的一棟老屋前面的空曠處,一個中年男子頂着毒辣的日頭神情專註的曬書,像是履行一種虔誠的生活儀式。他的身姿是那樣的謙卑,埋着頭,佝僂着身,目光全都凝聚在書上,彷彿那些書就是他的寶貝疙瘩一樣。汗水浸透了他的脊背,豆大的汗珠沿着他那寫滿滄桑的臉龐上滾下。樹蔭下的小販對於這近乎自虐的舉動早已司空見慣,見怪不驚。曬書的男子叫老譚,孤家寡人一個,是青鶴鎮上標誌性的人物,就如鎮上的標誌性建築“太白居”一樣標誌。其人天資愚鈍,幼時就讀於鄉里。小學奮戰了八年,終未考上中學而輟學,混跡於鄉野。長年都是一身簡樸的中山裝,一頭稀疏零亂的頭髮被他梳理得井井有條,腳上的人造革皮鞋油光鋥亮的,能照得出人影來。四十多歲的年紀,一把瘦骨嶙峋的模樣。愛附風雅,常以文人自居,好舞文弄字,痴書若狂。

  有的小販對老譚曬書的舉動甚是不解,於是開口問道:“老譚,你是不是吃飽了撐着,這麼熱的天你還在那裡曝晒?”老譚擦了一把汗,一臉木然地對小販說:“你們不懂,書放久了容易受潮發霉,所以要經常拿出來曬。”“那別的讀書人怎麼不拿來曬呀?”聽得一頭霧水的小販繼續問道。“那是因為他們沒有我這麼愛書,書是我的痴友愛妾。”老譚說完不再理會那些小販,低着頭,躬着腰,繼續擺弄他的痴友愛妾。時間如流水,悄無聲息地流逝,太陽在晚風的撩拔下搖搖欲墜。曬了大半天的老譚感到脊背熱烘烘的,像背着一盆火,喉嚨幹得快要冒煙。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望了望灰紅的天空,然後把散亂一地的書,一本一本地摞好抱在懷裡,巍顫顫地走回屋。裊裊的炊煙從遠遠近近的屋頂上飄出,各家各戶都忙着做飯。老譚看着家裡的冷鍋冷灶,喝了瓢涼水,走了出去。打算到鎮西口的“太白居”搓一頓,喝上兩口小酒。

  “太白居”是一家酒鋪,青鶴鎮上唯一熱鬧的地方。鋪面素雅,門口蹲着兩隻永遠沉默的石獅子,黑漆漆的大門中間懸挂着一塊金字大匾,上面書寫着“太白居”三字,兩邊金箋對聯:“讀書好,耕田好,學好便好;創業難,守成更難,知難不難。”平時食客多得如趕會一樣,肩摩踵接,人聲喧雜。常有文人墨客在此吟詩作文,也有田夫野老在此歇腳。老譚走到“太白居”的時候,離吃飯的時間尚早,酒鋪里一個食客也沒有。店小二無精打采地拔弄着算盤,看到老譚進來,幾乎沒有什麼反應,只是冷冷淡淡地問了一句:“老譚,想吃點啥?是不是老三樣?”老譚是酒鋪的熟客,每次來都點三樣:一碟茴香豆,一盤素菜,一小壺酒。“對,還是那三樣。”老譚笑容可掬地說道。店小二應承了一聲轉身進了廚房,不一會兒菜就上齊了。老譚吃菜的聲音很響,空曠的酒鋪里盡回蕩着他吃菜的聲音。店小二閑得無聊就和老譚話起了家常“老譚,這幾天沒有看到你來,是不是窩在家裡琢磨文章呀?”“是呀!前兩天剛寫了一首新詩。”

  店小二平時喜歡看那些來這裡喝酒的文人吟詩作樂,於是就慫恿老譚念幾句詩來聽。老譚猛灌了一口酒,清了清嗓子,開始吟頌起來:“青春的狂流沖刷着蒼白的記憶,時間吶喊了數千回數萬回。。。。。。”

  “我就知道老譚厲害,才兩天不見就寫了一首詩。”老譚話音才落,店小二就俗不可耐地拍起了馬屁來。

  “這沒什麼的,要不是忙着曬書,我還可以多寫兩首。”

  “你怎麼從來不和那些文人在一起吟詩作文呀?”

  “他們那些人都是玩筆的,盡寫些小兒科的文章,我寫的可是大眾文章,做的是大眾文學。”

  酒鋪里這時來了幾個食客,店小二忙於招呼,就沒有和老譚聊下去。老譚欲揚頓挫地說完也不再說話,只顧着往嘴裡塞東西,三兩下就吃得盞凈壺空,喝得滿臉通紅。離開酒鋪時,腳步凌亂,東搖西擺。嘴唇蠕動着,似乎在咀嚼食物,似乎又在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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