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屋前屋后第一節

　　我叫白小生，這名字是我爺爺起的，他說人名要謙遜。我爸一開始不願意，覺得這名字太小氣，應該叫白帝。我爺爺當時就發火了，他說這個家是你大還是我大，奶奶的，誰家孩子起名字不都是爺爺起，除非我死了。我爺爺都說這話了，我爸就不敢說啥。

　　在我的印象里，我爸總是一味的妥協，一直妥協，家裡大大小小的事，他永遠都是妥協。他怕我媽，典型的嚴重的妻管嚴。後來我笑他是妻管嚴。他反駁說男人在外面為了拼事業要強硬，在家就不能太強硬了，不能里裡外外都強硬。他又補充說怕老婆是男人的好品德，這叫遷就與安慰。

　　我爺爺白存山有三個兒子，老大叫白海江，老二叫白海峽，老三叫白海濤。我爸排老二，老二最不招疼。父母寵愛我大伯，就因為他長的帥氣。在村子里能給爺爺奶奶長臉，每次我奶奶跟同村的老大娘老大爺扯閑篇的時候都會提大伯，只誇他帥，因為大兒子沒什麼優點，整天遊手好閒。老三因為長的太矮太丑，所以我奶奶一直都覺得是自己沒把他生好，也特別疼愛他。結果我爸就沒人管沒人問。後來我爸談起他的處境時，安慰自己說父母的不疼愛，可以鍛煉自己自強，更快的適應環境。他說話的時候眼裡飽含着無奈和不知所錯。

　　有一次，老大過十歲生日，奶奶給他煮長壽麵。當時的家庭條件受到到時的時代影響很深，很貧窮。爐子上的麵條只夠老大和老三吃，而且只借來兩個雞蛋。沒有我爸的份。奶奶還故意把我爸支開。當我爸發現的時候，面已經煮好了。結果我爸就在往裡面撒了泡尿，全都吃不成了。老三性格虎，拿起勺子撇了熱湯往我爸身上潑。湯灑在我爸臉上，至今額頭上還有一塊疤。每當我爸提起這事時，他總是笑，總是說都吃不成，都吃不成，可惜了一鍋麵和兩個雞蛋。我媽說怎麼沒燙死你，素梅就是偏心。素梅是我奶奶的名字，在我的記憶里我媽從來沒叫過她媽。婆媳之間永遠有矛盾，很奇怪很厚重的矛盾。

　　我奶奶不疼我爸，我爺爺也是。但是我覺得我爺爺是看重我爸，所以要給他設很多的坎兒，讓他更成熟。在我出生后，這一家子干起了殺豬的事。那時院子里有一口大鍋，很大，我可以在裡面游泳。這鍋是用來燒熱水，剃豬毛。老宅子的有一間房全裝的是豬皮，鋪一層豬皮，撒一層鹽。現在那間房還很陰冷，還有鹽的味道。後來出了一件事，自從那間事，我這一大家子就改行了。賣豬肉，時間長了，就賣些死豬肉。誰家豬病了，沒錢打針治，或者沒來得及找獸醫，豬就死了。收購死豬的價格比活豬便宜得多，但都按活豬肉賣。這是我們白家永遠抹不掉的罪行，這種罪行在同村人看來很正常，誰家殺豬的都會這樣干。後來也不知道得罪誰，被人舉報了，警察來了。警察的車到村之後打聽白家白存山是哪一戶，他們準備抓人，罰款。

　　村裡的人偷偷給我爺爺白存山報信。之後，我爺爺做了一件對不起我爸白海峽的事。

　　爺爺急急忙忙往家趕，三步並作兩步，跑了一會，實在喘不上氣，就放慢速度或者倚在路邊的粗壯的楊樹上，然後繼續回家報信。

　　一到院子就大聲喊

　　“海江媽，素梅啊，不好了，警察來了，抓人了。”

　　奶奶素梅跟老三白海濤聞聲出來。

　　“爸咋了，找急忙慌的，出啥事了。”

　　“警察來了，咱收了死豬肉，來抓人來了。”

　　話音剛落，奶奶臉一白，一口氣沒倒騰過來，暈了過去。老三一把扶住，爺倆將其扶進裡屋去了。

　　“海濤啊，你大哥和二哥呢？”

　　“老大去縣城玩去了，我二哥剛去后屋大娘家送豬蹄，應該快回來了。”

　　爺爺低頭尋摸了一下

　　“你趕快去縣城找老大，快點。”

　　“爸，現在去找他也沒用啊，警察不是快要來了嗎。”

　　“讓你去就去，別廢話，你想讓抓走嗎。”

　　老三海濤當時也被嚇蒙了，一聽到要抓走，沒想那麼多，一溜煙騎着院里的自行車去了縣城。

　　那個時代的人，遇到警察就知道跑，不被抓到就萬事大吉，一味的逃避。比如，計劃生育時，村裡的孕婦超生，村長和大隊里的人帶着警察抓人實行強制人流。那孕婦就躲起來，躲在娘家，或者去城裡租房子住上個把月，等肚子里的孩子成型了算個生命了在回家。罰款都無所謂，因為那時農村裡的人，家裡沒有幾個錢，拿不出什麼值錢的東西。如果真的要罰錢，村長都是同村的，打打感情牌，村長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時間就了也就糊弄過去了。那時的法制也不是非常的健全，而且還是在農村，天高皇帝遠，即使在皇帝眼皮底下，皇帝也不管這事。

　　老三在去縣城的路上，瘋狂瞪自行車蹬，眼睛睜成O型看路躲着路上的行人，一個數字8橫在鼻子上面。睜了太久，乾澀至極，老三實在受不住了，深深的眨巴了一下，就眨巴了一下。突然，就聽“咣當”一聲，點真背，裝上了路邊高高的柴火堆。

　　老三癱坐在那，心裡想。

　　“現在去找老大幹嘛，為什麼要現在去，為什麼”

　　“哎呀不好，爸呀，他們要爸。”

　　嗖的一下站起來，跳上自行車往家狂蹬。心裡萬分焦急，想抽自己幾巴掌，心裡罵自己混球。

　　爺爺讓老三找老大，目的是把老三支開，警察就會抓爺爺。老三當時害怕了，當他撞到柴火堆后一下子清醒了，老三是傻子，但是又不傻。

　　等老三回到家，奶奶素梅還躺在床上。爺爺白存山表情木訥，臉上的肌肉一直抽出着。

　　“爸，爸，警察呢，發生什麼了。”

　　“二哥還沒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