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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藍城

手機:M版  分類:戲說人生  編輯:pp958

  一我叫默,可二十九歲之前,我的名字是叫海。星期天的下午,我喜歡在花房后屋的小山丘上抽煙傻坐。夕陽映襯下,山丘對面遠遠地可以看見一座高高地建築,那是這一帶最大的監獄。而我曾經就在那裡度過了人生最寶貴的青春。我是花坊的老闆,星期六的生意是很忙的,但我靜坐的規律和時間不變。弄得每次訂花的客戶都要等上好長一段時間,蘭媽和洪叔總是陪笑臉說,默老闆信太陽神,很虔誠的。現在他正在做禮拜,您多包涵了。我的花房叫憂藍城,因為我只種一種花,幽藍幽藍的蘭花。花房的生意不算紅火,但客源很固定。有時鄰邊的花房主會問我,默老闆,為什麼只種蘭花啊,這樣市場會很小的。我躬身回禮,笑而不答。有時我也會問來訂花的客戶,怎麼每次都來訂我的蘭花啊,客戶也會微笑地答覆我,我們經理和默老闆一樣,喜歡憂藍城的名字,理解默老闆的癖性,也鍾情幽藍色的感傷。一車車的蘭花被破土移盆拉走,一陣陣的回憶被空落落的花房佔據,我迫不及待的再植上新生的芽苗,期望幽藍的顏色瀰漫我的生活,猶如自己編織並經歷的一個個憂藍的故事。故事的焦點是素素,我和阿傑圍着素素徘徊,而珍珍則為我糾纏。我和素素從小就認識,青梅竹馬一塊長大。我比她大一個多月,在嬰兒房裡的時候,我們就不老實的扒着搖籃邊傻笑對望,碰碰手指。懂事後就一塊尿床,一塊牽手。我總是喜歡盯着她的眼睛看,她的眸子像一個黑色的幽靈,忽閃忽閃的,而且每隻眼睛都是重瞳,總是讓我捕捉不到她的眼神。大約兩三歲的時候吧,我牽着素素的手在路邊過家家。抬頭我看見小樹底下一朵藍色的蘭花正映日正艷,我便搖晃着去摘花想送給粉嘟嘟的素素。正當我摘下花迴轉身的時候,一輛拉糧食的馬車踏踏地趕過,素素媽的驚喊聲嚇了我一跳,我呆立着,任斜長的影子覆蓋住素素跌倒的身體。我拿着花死死地看着她哭泣的眼睛和擦淚那流滿血的手。那時候,我知道了,牽女孩子的手是不能輕易放的。素素的右手被車轅挫傷了皮,從此右手變得晶瑩剔透,如軟玉一般光滑細膩。我再也不想也不忍放開了。上初中后,我家裡出了一些狀況。爸爸因病去逝,媽媽又改嫁他鄉,並撇下了我。我只能和蹣跚的奶奶相依為命。親戚們都排斥我,因為我出生的那天,正好是天狗噬月夜空無光的時候,是個剋星,剋死了父親,又克走了母親。所以所有的人都不喜歡我。素素媽對我挺不錯,隔三岔五的送點烙餅或者水餃給我吃,我傻乎乎地接受。可素素卻漸漸地對我冷淡,從牽手的溫度我就可以感覺地到。我開始不斷地曠課,逃學,也習慣了老師的白眼,反正家長會都是我自己去參加的,無所謂了。那時候上學遲到或者考試不及格就會到門外罰站。我的初中大部分時光都是在門外度過的。操場上的白樺樹是我看着長大的,傳達室看門的狗每天拉完屎后總會沖我搖搖尾巴,再咧着嘴舔舔口角的哈拉子。再後來,我和社會上的痞子還有一些學校里吃喝賭打的渣子廝混在一起。整天下了課或者上自習時就晃着膀子去遊戲廳劫別人的錢,然後揮霍。而那時我早已放開了素素的手。中考那年,這裡的大街小巷正風靡着《古惑仔》,學校里不務正業的小子就學着他們傻B哄哄地組幫結盟,收保護費,而我們這些老前輩無疑就成了他們的領袖。後來就乾脆不上課,每天有吃有喝有人供奉,還能天天拎半斤豬頭肉回去給我已年邁的奶奶,看着她癟嘴無牙的笑臉,我就樂呵呵地拱進她的懷裡,貓一般地蜷着睡着。出來混的,大多都有馬子。勢力越大,馬子的數量和質量就越好。我一個也沒有,而且每天我會準時去上語文課,看着我氣喘噓噓地拿課本,他們會嘲笑我。喲,我們海哥還是個秀才啊,我就回罵,你們他媽知道個屁。初中時我幾乎沒上多少課,但語文課卻從來沒有曠過。不僅僅因為素素是語文課代表,還有可以在作文本上拚命的寫素素,寫她不曾有過的好,寫到筋疲力盡。中考過後的教室,像夜幕下的窯子。童音未泯的男男女女們,像是要永久分離似的,倉促地結合在一起。張三吻住了春花的嘴,李四抱住了秋月的腰,一起偷情地商量該私奔他鄉還是打工同居。成績好點的同學也文雅一些,輕輕捏捏對方的手指,指指點點某個落腳的重點高中。我蹺着二郎腿,無視這群早熟的孩子,一筆一畫地寫好十年不變的暑假安全公約,什麼不玩火,不玩水,不進三室一廳啊。我明白除了最後一條“暑假髮生一切事情,與學校無關。”還有點作用之外,其他的都是放屁,但我仍工整地寫滿一篇,交上去。窗外一群女生擁着輔導員熙攘走過,脆朗的笑聲猶如百靈歌唱,我迎着掛在玻璃上的陽光回望,有素素清澈的眼眸在閃,彷彿天使。放假一星斯后的第一次返校,發生了一件事,成就了我的第一次衝動。那天教導處擠滿了看成績的同學,隱約有女生哭泣的聲音傳來。我揪過一人問過才知道,原來是我們學校一女生被小流氓調戲,正在向老師訴苦呢。他媽的,到我地盤吊馬子也不跟我商量商量,我罵道。調戲女生跟我沒關係,但不跟我打招呼,就是對我不尊重。我正想問問是哪個混蛋這麼不開眼,一個聲音傳來,這幫小流氓真可惡,竟敢在大白天硬摸素素的臉,聽說是什麼金龍幫的老大很有勢力的。我一聽,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了,血液在急速地奔流,每個人的每一句話都像在狠狠抽我的臉。我野狼一般的地嚎叫,都他媽給我閉嘴!撕裂的聲音在空氣中震撼,所有的流言蜚語戛然而止。我登高惱怒地吼,這幫蛋子敢在我們學校撒野,擺明了想找死,是爺們的,跟我抄傢伙干他!血性,莽撞,崇尚暴力是我們那時青春最有力的宣洩。只要一點點騸動,就會用血來證明誰最瘋狂。教室的桌椅都被我們卸下了腿,成為手中囂叫的挑釁,只留下禿頂的教導主任遠遠地搖頭嘆息。我奪過一把亮晃晃的剃骨三棱刀,像只生氣的鬥牛。大步跨前,徑直走到金龍幫所在的遊戲廳,無視零零散散遊盪的痞子。金龍幫的老大原來是我校高中部的大飛。稱霸已久。我怒視他臉角的笑,拔出刀狠狠刺中他的爪子,刺一刀喊一聲,我讓你手賤!我讓你手賤!直至血肉模糊。然後,我用左手撫摸他的臉,奪下那輕蔑的笑,自己戴上。四周許多一米七八的傻大個都佇立,目送我揚長。然後,一夜無眠。大飛右手廢了,我勞教一年。那一年小暑的第一天,我領到了初中畢業證,下午,走進了勞教所。我是自己到警局自首的。我怕刺耳的警笛會驚着奶奶。那天很安靜,下午的陽光很充足,我看到素素正在庭院里給蘭花澆水。陽光和長發灑滿一身,像極了花仙子。我駐足注目,她扭頭回屋。我記得那一天,是素素的生日。我在想,如果可以,就讓我變成一盆幽藍的蘭花吧。我跟奶奶說我不念書了,到外面去打工。奶奶耳朵不怎麼靈光,眯着眼睛看我,顫顫着頭,臉上掛着微笑,沖我擺擺手。我眼淚刷地就流了下來,轉頭便離開了。勞教的時候,我變成了個啞巴。因為感冒喉嚨發炎感染,沒有及時治療,導致失聲。因為疾病,我轉到了新的勞教所。在這,我學會了手語。每天用手說各樣的話和做各樣的活,再也不用它打架了。文化課時,我兩手背好,很虔誠地看老師指手畫腳。勞動課上我很仔細地學習烹飪食雕,已經可以炒很好吃的菜了。只是晚上,一如既往地寫傷感的文字,不哭,不發表,不寫女主角名字。有時候我常想,那時候,那個叫海的小男孩真的很不容易,怎麼就沒有人去疼他呢。每次我去花房的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像是母親,我會撫摸着蘭花說,海,乖,媽媽就在你身邊,媽媽會好好疼你的。那年,重點高中的暑假只放了一個星期,我出獄。門外的天沒有刺眼的太陽,是一眼望不到頭的陰。我剪着很整齊的頭髮,沒刮鬍子,背着印着蠟筆小新的大背包,走起路來像生氣的猩猩。 回家后,奶奶依然像鮮花一樣朝我微笑,我做了一頓很好吃的飯菜,吃得她一連打了一下午的飽嗝。我就跪着給她擦嘴角的口水,一邊擦一邊哭。那一天,我也領到了職業中專的通知書。之後,我安靜地上學,在學校里成績很好,功課和技能都是優,還報考了大專的課程。閑余的時候,就到臨街的飯店去打工,補貼家用。我還養成了一個習慣,就是養好多幽藍幽藍的蘭花,不辭辛苦地澆水施肥,生活過得簡單而充實。一直沒有和素素聯繫,只是聽說她已有男朋友了。一次放學的偶然,馬路對面的一對情侶讓我停步,是素素和一個帥氣的男生,他們手牽手,一直牽着,像封印的連心鎖。以前的同學偶爾還聯繫,他們跟我很客氣地打招呼,我禮貌地回禮。大飛還是那麼囂張跋扈,張牙舞爪地當街橫過,但卻躲着我,一直沒走我放學回家的那條路。我時常看到他身邊有個女孩在與他爭吵,清麗的臉龐有純純的眼神。有一次打工時,我不小心把水灑到了客人身上,我急忙鞠躬致歉。客人是好心人,很禮貌地一笑了之,我抬頭一看,才發現,原來客人竟是素素的男友,而且他竟然也認得我。那一天,我們聊了好久,主題全是素素。我看得出他很愛素素,比我還愛。他叫阿傑,他的家境很好,父親在內蒙古有個很大的奶牛廠,聽說還是伊利公司的長期客戶呢,家裡還有幾輛奔馳。阿傑很漂亮,說話時唇角有淺淺的笑,舉止文雅而禮貌,一直誇我的好,我很感動。我一直不說話,因為我是啞巴,但嘴邊的溫暖已顯示出我的善意。最後,我給他深深行了個禮,我想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千禧年的夏天,我考上了大學,真是靠我自己的實力考上的,而且分數很高。在校期間,我先是在賓館做助廚,後來合夥開了個飯店,等生意上了軌道之後就自己另立門戶。大四畢業時,別人都在急着寫結業論文找出路,我卻已經是身價數百萬,四家餐廳的老總了。後來,我又連續涉足IT業,日化業,房產業,都收穫頻豐。只是從不出席公眾場合,隱默的像個蟾蜍。我把我名下所有的企業集中起來,註冊為“憂藍城”集團公司,每個公司里都擺放着大片大片的蘭花,一汪汪的幽蘭,掩蓋我溢滿心房的思念。我以為,我的一生就這樣如此下去。我以為我忘了,忘了那個牽手的女孩,忘了那個開着奔馳放牛的公子,忘了曾經的一切。現在的我富貴而孤獨,我願做個啞巴,做個隱者,做個不克人的剋星。直到有一天,兩張求職信再次打開了我塵封的記憶。那是兩個熟知的名字,一個叫素素,一個叫阿傑。真是,冤孽啊。不知為何,我同意了。他們是情侶,但卻從事不同的行業,各干其職。為了自己所愛的人打下一片共同的天空,真的很令人羨慕。我給他們最優厚的報酬和最好的機會,就算是對他們最由衷的祝願吧。他們很有才能,很快地就各自有了自己的公司,只是都互相隱瞞着,我想,他們是為了等待更大的成功和更多的祝福吧。想到這,我想我該歇一歇了,我很累了。為那個白手起家經歷千難萬險卻無人扶持的我,為那雙我誠心促成,誠心協助,誠心祝福地情侶,為自己那一時也不曾停止過的想念和愛戀。累得筋疲力盡,累得肝腸寸斷。幸虧,幸虧還有奶奶,還有奶奶那可以治癒一切傷痛的笑。我想,上輩子,奶奶一定是救苦救難的笑臉觀音。閉上眼,再回憶,接下來該是我的第二次衝動了。結局是,一場大的災禍,一場小的劫難。那是一場人為的災禍。受害者是素素和阿傑,肇事者還是那個挨千刀的大飛,我,是報復者。那是一場小的劫難,受害者是一個叫珍珍的女孩,而肇事者,是挨千刀的我。我應當跪下來,慢慢敘述這段故事。阿傑的公司引進外國的技術,產品性能高價格低廉,很快在市場上佔據了領頭位置,這無疑就引起了同行的嫉妒和報復。大飛就是其中最喪心病狂的一個。瀕臨破產的大飛惱羞成怒,竟將汽油倒進了阿傑的洋房,點燃大火,反鎖門窗。一同鎖在裡面的還有一起吃飯的素素。那一場大火燒了許久。等我聞迅趕來時,素素和阿傑都已面目全非,慶幸,他們都還活着。我本想痛打痛罵阿傑一頓,為什麼沒有好好照顧素素,為什麼沒有好好保護她,可看到兩具顫抖漆黑的身體,我心疼得都要死過去了。我請最好的醫生給他們治療,卻成效甚微。我把所有的怒氣都算到大飛的頭上。我要殺了這個王八蛋,我要用死來懲罰這個畜生的罪行。我找到大飛家,踢開門,嘶啞地吼,大飛給我滾出來!歇斯底里。屋裡只有一個女孩,慄慄地望着我,眼含恐懼。我認識她,清麗的臉龐,純純的眼神。我被仇恨迷失了心理,我的眼睛在冒火,如果這火可以燃燒的話,我想這房子早已化成灰燼了。大飛燒毀了我最愛的人,我就要他的老婆為我血債血償。我喪盡天良的想。我一把把撕裂她的衣裳,把她甩到了床上,我瘋狂地吻她,瘋狂地和她做愛,瘋狂地喊,我要乾死你。她一直在哭,我一直在喊,她哭了兩個小時,我喊了兩個小時。後來,她不哭了,死死地看着我,那眼神像素素。我不喊了,輕輕地吻掉她眼角的淚,吻着那不知誰的眼神,吻着那晶瑩的手,吻着那清麗的臉。素素我愛你,我真的愛你,我從出生就愛着你,二十四年來,我從沒改變對你的愛,我甚至願意為你去犯罪去坐牢,你都知道嗎?我嗚咽,我哭泣,我淚流滿面。事隔這麼久,我終於大聲哭了出來。臨走時,她已熟睡。我拉過一條錦被蓋在她的身上。我看到身下的床單有斑斑血紅,我的獸行竟掠奪的是她的初夜!後來,我才知道,這個女孩叫珍珍,她不是大飛的女人,而是她的妹妹,一個很善良很善良的妹妹。大飛還是被我找到了,我挑斷了他的手筋腳筋,用鐵棍砸爛了他的頭,然後,自首了。我以為我死定了,但只判了六年。我以為大飛死定了,但他還活着,只是已經是植物人。我本來該判無期徒刑的,因為我殺人還有強姦,但受害者撤訴了,要求對我從輕發落,我不明白那個叫珍珍的女孩,不明白她為什麼如此寬容,我想着她純純的眼神,想了三年又三年。這三年又三年裡,總是有人給我送吃送喝送衣送物,我知道那是珍珍。這三年又三年裡,我在這裡知道了不少事情,認識了不少人,認識了殺人死緩犯斌子,搶劫犯大猛,縱火犯阿元,我看到善良的人都在勞動,勞動的人都很善良,至少現在是。這三年又三年裡,我不再沉默,因為販毒的獄友幫我治好了病,讓我能很真誠地親口跟他說聲,謝謝。他槍決前的坦然我依然記得,他說,為了愛,願罪一生。出獄后,我已經快三十了,我改了名字,叫默。素素的病也好了,我如願娶了她。蘭媽和洪叔這對普通夫婦像親人一般不離不棄地跟隨着我,讓我心頭溫暖而苦澀着。我在海邊建了一座小小的紅樓,在高高的山坡下種下大片大片的蘭花,默默地看每天的日出日落,花開花謝。二我叫蘭,可二十九歲之前,我的名字是叫素。我的一生是悲哀的,為了我愛的人,我保持着一生如一日的忠貞。我愛的人叫默,但二十六歲之前,他名字是叫海的。我和海算是真正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比我大一個多月,生龍活虎的,在嬰兒房的時候,就淘的很。一時也不閑着,經常扒着搖藍邊跟我傻笑,碰碰我的手指,我想上輩子我們一定是患難的夫妻,註定今生要我日夜的倦戀,卻屢屢鬆開想握對方的手。我的海很漂亮,像女子一樣嬌美如花。可我卻丑的很,尤其是眼睛,大而無神,像貓似的有兩個瞳孔,又怪又丑。上學的時候,老師總以為我走神不專心,可我的的確確是目不轉睛地看着黑板啊。只有海不介意我的畸型,他喜歡盯着我的眼睛一個勁地看,就像看流星一樣專註。他說要留住我所有的視線和情感,我就靜靜地順從他。甜蜜而天真地想,親愛的海,我戀戀的郎,我的眼神將只為你一生凝聚,我的身體將只為你冰潔如玉。 那是大約兩三歲的時候吧,海拉着我的手,我們一起在路邊過家家。海看到樹底下一朵小蘭花很好看,想摘下來送給我,就在他搖晃着走過去的時候,一輛拉糧食的馬車蹭倒了我,又踏踏而過,媽媽哭的很大聲,海嚇着一動不動,我哭泣的眼睛傷心盯着海看,心想,我的海哥哥呀,你知道嗎?牽女孩子的手是不能輕易放的。我的手被馬車蹭壞了表面皮膚,右手成了玻璃化的角質層,沒有活力,我討厭死了。可海哥哥卻喜歡得不得了,整天握着不放,我心裡可幸福可幸福了,傻傻痴痴的海哥哥呀,素素只屬於你一個人,永永遠遠的。可是我卻那麼沒用,不能幫海哥哥的忙,讓他受那麼多的苦。上初中后,海哥哥身邊只剩下一個奶奶了,親戚和朋友都嫌他命不好,不理他。我也不懂那是什麼意思,但我不會離開他,因為他是我的唯一。媽媽可憐他,經常讓我捎點烙餅或水餃給海哥哥吃,看他傻乎乎地吃得可口,我感覺像他的妻,但媽媽卻不讓我跟他在一起。媽媽也信命,我不能惹媽媽生氣,可我更不會離開海哥哥,摸着他日漸憂鬱的臉,我的手涼涼在抖。海,我深愛的哥哥,我該拿什麼來幫你啊。我就這樣想着,擔心着,卻禁不住握海哥哥的手也顫抖着,我還小,我一個人承受不了那麼多的事情的,我的眼睛轉呀轉,怎樣才能全部聚集在海哥哥身上呢。不知道什麼時候,海哥哥鬆開了我的手,我也再很少看到海哥哥的影子,只是知道他不斷的逃學,曠課,和社會上一些不太好的人在一塊。媽媽不斷的警告,老師經常的提醒,要我遠離海哥哥。我知道,不是這樣的,海哥哥是怕連累我,才會鬆開我的手,海哥哥不願意讓別人指指點點,所以才會那樣身不由已。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因為每次他氣喘噓噓跑來上語文課時,我都能感覺,他是為了我。中考後假期里的第一次返校,我決定去找海哥哥,我要告訴他,素素這一輩子都跟定他了,不管他去哪兒,去做什麼,素素都陪在他身邊,不再離開。然而,這一去,竟是我們災難的開始。一路上我焦急萬分,卻被一個叫大飛的流氓攔住,百般刁難。我微弱的反抗終究擋不住他摸我臉的臟手,幸虧有過路的老師解圍,否則我不知道還會發生些什麼。我哭泣的委屈持續了好長時間,我在想,我和海哥哥之間為什麼這麼難啊。可沒想到,這委屈的哭泣卻害了我可憐的海哥哥。血性,莽撞,還有海哥哥深藏心裡的愛怨,爆發出濃烈的復仇火焰。這火焰變成一把利刀,刺爛了大飛的臟手,也拉遠了我跟海哥哥的距離。那一夜,我淚灑,我無眠。然後,大飛的右手廢了,海哥哥勞教一年。那是那一年小暑的第一天,也是我的生日。我記得那天很安靜,下午的陽光很充足,我收拾了一大包的行李,準備要和海哥哥遠走他鄉。我不管別人怎麼想,不管什麼道德倫理,就是要跟着海哥哥。我亂七八糟的想,像個要私奔的丫頭。我拿起噴壺給蘭花一點點澆水,許下我最後的祝福。抬起頭,海哥哥在陽光下微笑。我高興着急忙回屋拿行李,我要拉着海哥哥的手再也不分開,當我踉踉蹌蹌走出屋,庭院外只剩下陽光灑滿一地。微風中蘭花顫顫着頭,我嘩啦鬆開散落一地的行李,眼淚刷地流了下來。我第一次知道海哥哥不要我了,真的不要了。之後的日子,我心靜如水地學習,不和任何人聯繫。我改學理科,樂此不疲地參加各種校外活動。唯一堅持不變的,就是依然養大盆大盆的蘭花,綻放大片大片的如海般的幽藍。在大學里,我們班的阿傑非常照顧我,幾乎無微不至,讓我溫暖地都忘記了憂傷。阿傑家境很好,但一點也沒公子哥的架子,跟我說話時唇角總是帶着淺淺的笑,我時常把他想象成海哥哥的模樣,他和海哥哥一樣會輕輕牽住我的手,不鬆開。閉上眼,我遙遠地想,我的海哥哥啊,你在哪裡啊,你可知道,素素好想你啊。千禧年的夏天,我大學畢業。阿傑放棄出國的機會依然陪在我身邊。在落日下的校門口,他逆光而笑,二十歲的臉龐絨毛畢現,我聽得見他通通的心跳,我想他的胸膛一定溫暖而踏實。我仰着臉說,你別等我了,我不能跟你好,我愛我的海哥哥,很愛很愛的。我的表情嚴肅而認真。阿傑的睫毛閃呀閃,無辜的讓人心疼。他說,我知道的,我見過你的海哥哥,他是好人,他也愛你。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難過。我的眼淚一點點地流淌,阿傑就用手一點點給我擦拭。燥熱的酷夏,他修長的手指微微冰涼。我知道放棄阿傑我一定會心痛,我也知道對海哥哥我無法淡忘,青梅竹馬的每一幕都是刻在生命里的。我開始工作,在一座海邊城市。我跟一家“憂藍城”的集團簽了很多年的合同,因為它每個辦公室都擺放着大片大片的蘭花,一汪汪的幽蘭,掩蓋我溢滿心房的思念。阿傑始終對我一往情深,讓我愈發的愧疚。後來,我們都有了自己的分公司,但我卻隱瞞着阿傑,不知為何,也許是想有個給自己喘息的空間吧。我依然在“憂藍城”進進出出,但從未見我們的董事長,那個像幽蘭一樣神秘而浪漫的人。我以為,我的一生就這樣如此下去。想念着我愛的男人,辜負着愛我的男人,孤獨今世。如果是那樣,或許我的生命將會平平靜靜,而不再為了過往而重複點點滴滴。可惜不是。喘口氣,讓我再想想那場改變我一生的災難吧。阿傑的公司效益很好,包攬了市場的大部分生意,卻也引起不肖同行的嫉妒和報復。而我們都沒有意識到,又是那個喪心病狂的大飛,再一次將我陷入痛苦的深淵,結束了我和海哥哥的永久。那一夜,我在阿傑的家裡,螢螢的燭光映着阿傑精心為我準備的晚宴。那一夜,我第一次撲進阿傑的懷裡哭的稀里嘩拉。還是那一夜,大飛點燃了大火,燒毀了我們所有人的生活。忘不了,那一夜,又是我的生日。我記得在煙塵滾滾的廢墟中,有海哥哥的影子在奔跑,那久違的聲音喚回了我暫時的清醒。我只能僵硬的獃獃地躺着,看海哥哥急瘋了的臉,我努力裝着很輕鬆,我輕輕地叫:海哥哥,我的海哥哥。我的傷情沒有生命危險,但卻徹底毀了容。而阿傑更嚴重,他替我擋住了大部分的灼燒,已落下了終身殘疾。在醫院靜養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沒有看到海哥哥,我知道他不會閑棄我,我越發的感到不安,我虔誠地禱告,卻得到一條噩耗,海哥哥叛刑了。六年。我的心微微地在疼,疼得找不着我的愛,我在佛前已苦苦求了幾千遍,卻仍然見不着海哥哥一面。在一個彩霞滿天的黃昏,一個叫珍珍的女孩闖進了我的世界,給我帶來了新的故事,從她斷斷續續的述說里,我明白了她、大飛還有海哥哥之間發生的不該發生的事情。是啊是啊,都是我害了海哥哥,是我讓海哥哥的生活充滿了憂傷。珍珍一遍遍的說,我就一聲聲的哭,我的淚就那樣止不住的流,一大滴一大滴地灑在珍珍的手上。我看着她,清麗的臉龐,純純的眼神,像個天使。我知道,她對海哥哥的愛一點也不比我少,要不然,她又怎麼會承擔得下這悲痛的一切呢?珍珍這世上已再沒有親人了,她問我,可不可以讓給她一個家?言語間,是一個少女誠懇的羞澀和膽怯。我感激地握着她的手不放開,也坦然地答應了她的要求。並不是她跪下來求我的真誠,也不是她日日夜夜精心照顧我的回報,只因為,我們都愛上了同一個人。然後,珍珍整容成我的樣子,如願嫁給了她深愛的海哥哥。而我,出院后整容成一張普通的臉,改名叫蘭媽,在海哥哥家做一名保姆,這也是我唯一交換的條件。因為我想這樣靜靜看着不屬於我卻感受得到的情感。對了,我也結婚了。我的丈夫是阿傑,一個無怨愛我一生的男人,我答應他,全心全意做他一輩子的妻子,因為這是我欠他的。 三我叫洪,可二十九歲之前,我的名字是叫阿傑。在上大學之前,我還是個無憂無慮開着奔馳放牛的公子。殷實的家境讓我充滿了優越感,在我眼中,藍天上的白雲就像掛在睫毛上的閃爍,一下,一下,是我的青春在舞動。遇到素素之前,我不知道一個人的憂傷竟然能比天空還要幽藍。她有着靜靜的臉,長長的發,像漆黑的夜一般如水瀉下。她總是整節課整節課的靜坐着不動,穿着耀眼的藍色衣裳,像一朵綻放的蘭花。我假裝跟她借鋼筆,看到了她與眾不同的眼瞳。一種神思,兩汪閃眸,可汪汪都是盈滿溢眶的憂傷。那一眼,我明白了這世界上還有比藍天更讓人眩暈的東西,那就是愛情。我知道她在遠方有個深愛的男友,很多年了,青梅竹馬的。他叫海。素素對海的感情非常之深,以至於每次談到他,我都能感到素素的手在顫慄。這種顫慄的愛讓我痴迷,我也想擁有,因為我覺得,我可以給予她的更多。之後,經常的,我陪素素一起從上課坐到下課,一起看蘭花在陽光下搖曳,只有和她說話時,我才能感覺到自己唇角有淺淺的笑。時常做夢想象那個叫海的男生,夢中的他們,牽着手不分開,醒來我卻一身冷汗,接着抽煙到天亮。我花了許多錢,終於查到了海的位置。他在一所不錯的專科學校學習,平時經常去一家餐廳做兼職。那一天,我們聊了很多,聊得都是素素。很愉快。他像一個小學生似的跟我微笑鞠躬,讓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卑鄙。但我知道,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千禧年的夏天,我們大學畢業。在落日下的校門口,我決定了要陪她走完剩下的路。那天的夕陽逆我而灑,我握着她滑落肩頭的長發許諾。素素仰着臉靜靜的回絕,我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但還是告訴她,海一直都沒有離開。我眨眨眼,心裡難過而輕鬆,看着素素哭得很大聲。她的淚在流,我卻怎麼也擦不幹,就像我四溢凌亂的愛情。我把家安在了一座海邊城市,陪着素素很認真地過每一天。我知道,這個讓我拿着高薪,盡展所學的公司是海開的。因為只有他,才有那麼多的憂藍,才有那麼多的想念。我裝做不知道,假裝素素就是自己分居的妻子,貪婪地享受着每一天。一直沒有看到海,我想,他是有意在給我機會。我真的很感謝他。我能做的,就是加倍對素素好,因為這是兩個男人的愛。如果可以,我寧願為素素承受所有的痛苦。可惜不可以。原諒我,我真的不想。如果我不跟大飛爭生意,就不會有那一場災難了。原諒我,素素。我只是想給你過一個溫馨的生日。有你,有我,有螢螢的燭光,而不是雄雄的火焰。原諒我吧,海,好嗎?我已經儘力了。那一夜之後,我的生命里只剩下了回憶。醫生說,我已經完了,我悄悄的流淚。然後就是整夜整夜的做夢,夢裡都是一望無垠的大草原,草原上綻放的全是幽藍幽藍的蘭花,我哭的找不着方向。我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一遍遍回憶的折磨讓我痛不欲生。我吞下了一根釘子,那撕心裂肺的疼讓我有一些平靜,我使勁地眨着眼睛,露出笑臉,讓自己顯得幸福些。但,最終我還是幸福的活着,是素素救了我。我睜開眼睛,素素就跪在我的床邊,緊握着我的手。她說,她願意嫁我。我看的出,她的眼眸里真的有我。我激動地崩裂了傷口,眼淚和血濕透了床單。很多很多很多天以後,我和素素結了婚。我們整容成只有彼此才能認得出的模樣,然後在海家做了保姆。這樣也好,我可以用一輩子來報答他的寬容了。我也是快樂的,因為每個星期,我都會請人去海的花店買一大車蘭花,然後一朵一朵栽到大草原上,讓我們的幽藍瀰漫天地間。四我叫素,可這並不是我的真名,因為二十六歲之前,我的名字是叫珍珍。我想我是幸運的,可以愛着自己所愛着的人,和他一起長長久久,朝朝暮暮,儘管一生都要用着別人的名字,別人的容貌,來維持這份沉澱淀的圓滿。我的哥哥大飛是個流氓,他讓我覺得這個世界的男人都是一樣的臭德行。我們的父母還沒來得及看清我的模樣,就在一場車禍中雙雙離去了。我的生活就是在孤兒院和哥哥惹事生非的禍事中度過着。喜歡海是緣分的註定。因為他學校的門口正對着孤兒院。也許他不知道,對面孤兒院里有個小姑娘一塊兒陪他度過了罰站的童年,還有操場上的白樺樹,傳達室流哈拉子的看門狗。當陳浩南紋着單臂龍踏上這個城市的時候,哥哥便找到了自己的偶像。他偷了孤兒院阿姨的積蓄,再也沒有來看過我。從此,警察多了一項頭痛的工作,小孩子多了一個交保護費的大哥。當我也能甩着幼稚的羊角辮邁進海的學校時,他卻已經不在了。只是聽人說,他和哥哥一樣,都是扶不上牆的爛泥,都是渣子。我搖搖頭不信。我始終覺得,我想念的海只是浪子,而不是痞子。有一日,我終於再見到了他,卻是在警察局。海用刀刺爛了哥哥的手,因為一個女孩。我知道哥哥一定罪有應得,我也知道海一定要受苦了,我捨不得。捨不得他難過,捨不得他為了一個女子承受難過。我想象着那個女子的模樣,狠狠地想。如果我是那個女子,我一定不會讓海難過,因為我在乎他勝於在乎自己。我看着海坐進刺耳的警車開向遠方。三年。三年的勞教。我望着天上的星星夜夜的數,數着這個城市的腳步。哥哥變本加厲的給警察惹越來越大的麻煩,我的勸阻他根本不聽,我知道總有一天他另一隻手也會保不住的。等到我也能用自己的錢養活自己的時候,這個城市已經被一片幽藍給瀰漫了。那是一個名叫“憂藍城”的集團公司。很大。幾乎涉及到了所有的行業,穩定可信。每個公司都擺放着大片大片的蘭花,一汪汪的幽藍,我知道那是海的心傷。我找到了公司總部,一個海邊城市。在那裡我尋找海的蹤跡。哥哥繼續地為非作歹,大把的揮霍掉我的錢財,看在至親的血緣關係上,我任由他放縱,卻不想他已將災難悄悄降臨在我的身上。那天,房門被踹開,是紅着眼睛的海。我慄慄地望着,不知所謂。想念了日日夜夜,終於見到他,卻如此恐懼。海撕心裂肺的喊,讓我感到了仇恨的火焰。一定又是哥哥傷害了那個女孩,但我不想為他的惡行承受罪責。海近乎瘋狂地撕裂我的衣裳,我知道他要幹什麼。我拚命地反抗。如果在平時,我願意給他,但是現在不行。我不能替哥哥遭受這不白的委屈。我的淚流下來,看天上的弦月倒掛在窗戶上。海一直在喊,歇斯底里。像魔鬼一樣瘋狂地佔有着我的身體,可我看得出,他很痛苦。整整兩個小時,我都麻木了。我看着他,心想,這就是我心愛的男人嗎?我死死得看着他,身體在淌血,心裡也在淌血。我已哭不出聲了,他也不喊了,輕輕地吻着我,像個孩子。我聽見他喃喃地說著,素素我愛你,我真的愛你,我從出生就愛着你,二十四年來,我從沒改變對你的愛,我甚至願意為你去犯罪去坐牢,你都知道嗎?他嗚咽,他哭泣,他淚流滿面。我抱着他,抱着自己的男人,顫顫入睡。然後,哥哥被海找到,廢了手筋腳筋,成了植物人。再然後,海鋃鐺入獄,六年。那幾天,警察天天來我家串家,我平靜地告訴他們,從輕發落,我撤訴。海出來以後,我化做素素的模樣,成為了他的妻子。我們住在海邊的一個小紅樓里,和素素他們夫妻相處成一家人。其實,我知道海對於這一切的事情全都明白,只是默然的接受不說罷了,我想,是因為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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